2012年12月26日 星期三

《Yesteryears - HP》by小黛貓

《Yesteryears - HP》小黛貓

十五年後,當斯內普再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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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類型:同人-耽美-幻想未來-小說
作品風格:正劇
文章字數:113878字




第1章 第 1 章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西弗勒斯.斯內普讓自己坐在一個曬得到陽光的角落裡,安靜而又並不怎麼專注地看著窗外。這是一間不算大的臥室,窗邊的牆外有一棵枝葉茂盛的梧桐樹,在這個季節裡葉片的顏色已經開始由綠慢慢變黃,連帶著落到室內地板上的陽光都更加斑駁,也更多了一分暖色調。這讓坐在這種細碎光線下的西弗勒斯多少有點不習慣——實際上,他不習慣呆在任何陽光普照的地方,地窖裡的魔藥辦公室可不是什麼能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地方。

蓋在膝頭的毛毯質地有些粗糙,帶著墨綠和深藍色的格子花紋。

西弗勒斯諷刺地想,總算不是金色和紅色的——愚蠢的格蘭芬多的顏色。

然而他又很快發覺,心底裡的這種諷刺感似乎已經變得相當淡薄,不再像當初那麼尖銳而又鮮明,包括一切曾有的其它尖銳情感也一樣,就仿佛是被歲月洗滌了太久的舊床單,也許還保持著最初的某些色調,但毫無疑問地肯定已經淡去了許多,甚至漸漸的在向將被漂成白色發展著。雖然前魔藥教授對此還不至於不知所措,但不可避免的會有些悵然:曾屬於他的最好的和最壞的時光都已經逝去,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很多……

床頭櫃上的魔法鬧鐘突然響了起來。

絮絮叨叨的叮囑聲讓西弗勒斯想起來,他仍然被要求大部分時間臥床休息。

但是該死的,他已經無知無覺地睡了十五年!

任何人在睡了十五年後都不會覺得床鋪是個什麼太有吸引力的地方。

不是嗎?

於是,西弗勒斯不為所動地繼續坐在那兒,肘部安靜地擱在輪椅的扶手上,甚至沒去管那個過分聒噪——或者說是盡忠職守——的鬧鐘。有那麼一瞬間他也驚訝過,曾經的自己絕不會在任何時刻放任身邊存在著這樣的噪音。只是一個消聲咒的事,很簡單。當然現在他手邊沒有魔杖,而那些留給他的醫囑也嚴格要求他在短期內不去試圖使用任何魔法,但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一個曾在十余年間於黑白雙方都佔有重要位置的雙面間諜不可能連幾個小小的無聲咒都做不到,戰爭並不是全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東西。

所以西弗勒斯再一次深切地覺得,自己大概是睡得太多了,以至於失去了往日的敏感。

曾有那麼十幾年的時光,他每天的平均睡眠絕對不會超過五小時。

這在當時的局勢和環境下無疑是適宜的,現在想來卻有那麼些不可思議。

是的,沒錯,他當然聽龐弗雷夫人無數次不認同地表達過這種行為等同於透支生命,不過那時候他能夠拿來透支的似乎也只有生命了——倒不是說他在古靈閣的拱頂會像韋斯萊家那麼出名的空曠無餘,而是不論從理智還是感情的各方面來講,他都不認為自己會有悠長的生命。他顯然不可能在已經瘋狂的黑魔王手底下完整地保全自己,同時又能很好地完成鄧布利多交給他的各種任務,刺探情報、發送警告、保護救世主甚至保護整個霍格華茲……

況且悠長的生命本身也未必就是好事,尤其是當一個人必須承擔過多的時候。

作為一個強大的巫師,西弗勒斯不屑於自殺,但這不是說他就不期待最終最徹底的休眠。

而現在,他被人不顧意願地從那份最徹底的休眠中拉了回來——

西弗勒斯詫異於自己當時沒有直接丟給那個肆意妄為者一個阿瓦達索命。

啊,魔法世界的救世主,顯然有他肆意妄為的資本。

西弗勒斯還記得自己醒來後與首位所見者之間的那場不怎麼愉快的交流,關於救世主男孩為什麼會在決戰結束後又回到尖叫棚屋,以及在發現他的前魔藥教授和校長的遺體並未如一般意義上的普通屍體那樣變得冰冷僵硬、喪失溫度和柔韌性之後所做的大量急救和治療措施及其後更多更大量十數年持續研究的理由。不歡而散是可以被用來形容那場對話的準確詞彙,考慮到前魔藥教授和魔法界的救世之星之間從不曾有過什麼愉悅的交談體驗,這樣的結果並不出乎兩位當事人的意料之外。而且較年輕的那一個顯然對此早有準備,因為他很快就離開了房間——在彼此的言辭升級到爭吵之前——甚至沒有像他在十幾歲時經常做的那樣,用重重地摔上門和奮力蹬踏地板來發洩明顯已經充斥了他身體的怒氣。

對此,西弗勒斯必須承認自己是有些困惑的。

誰會想要救回一隻陰森森、油膩膩的老蝙蝠的命,哪怕突然知道他可能不是那麼黑暗邪惡?

這是一個他原本不必去思考的問題。

只是現在時間太多,有個問題可以去思考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西弗勒斯現在確實已經沒什麼好想的了——不管是黑魔王還是鄧布利多什麼的。如今的魔法界不再有戰爭,就連食死徒都成了古董名詞,除卻知道自己又活了過來以及窗外的那棵梧桐樹,對現時的外界他毫無瞭解。而且大腦在停止運行十五年後,開始變得有些難以控制,集中精神有時會有些困難,思緒往往會先于意識而自行決定要飄向何處,這種完全缺乏邏輯和循序漸進的方式曾經是當年那個年輕的魔藥大師所極力避免和唾棄的。

也許他該去向那個照顧他起居的護士要本《填字遊戲大全》來打發時間。

如同一個麻瓜——多麼微妙。

事實上西弗勒斯至今不理解,魔法界的救世主為什麼會住在一棟麻瓜色彩濃郁的民宅裡。

比如他此刻身處的這個房間,一個簡單的看不到太多魔法界痕跡的臥室,沒有雕飾精美的四柱床和相應的陳設,沒有華貴的地毯和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除了床頭櫃上那個總是喋喋不休的魔法鬧鐘,這裡可以供任何普通的麻瓜居住而不會引發任何大驚小怪。甚至於在他的床頭還多出了一些西弗勒斯不熟悉也不瞭解的東西,比如一個掛著裝了些透明液體——不是魔藥——的透明袋子的金屬支架,袋子裡的液體每天都會在一定時刻通過一些同樣透明的柔軟細管和一個針頭進入他的身體。依照他從波特那兒得到的解釋,這是一種被稱為點滴的麻瓜醫療方式,用來向他無法自行攝取養分的身體輸送必要的糖分、蛋白質和微量元素。聽起來很技術,但至少這種技術性的描述方式能夠得到曾經的魔藥大師在某種程度上的認可。

看起來,在過去的這些年裡,救世主男孩學習了不少麻瓜醫療知識。

而且感謝這些知識,他現在可以在他曾經的教授面前展示出一定的優越性了,例如向他解釋什麼是植物人。啊,又一個新名詞。雖然西弗勒斯習慣性地諷刺了只有那些並不真正被充足知識武裝起來的人才會淺薄地用炫耀新名詞的方式來向別人證明自己的腦子裡並不只有肌肉,但救世主男孩還是板著臉用儘量不尖刻乖戾的語調陳述完了植物人的相關簡要訊息,並反復重申各個恢復過程中的注意事項。回想哈利.波特當時的面部表情,西弗勒斯.斯內普忽然意識到,多年前的救世主男孩已經不再是一個男孩——雖然亂糟糟的頭髮還是毫無改進,但有太多線索在告訴他這已經是一個成熟而且堅毅的男人。

簡單的計算告訴西弗勒斯,如今的波特已經到了這男孩當年入學時他自己的年齡段。

扣去在昏睡中度過的十五年,從某種意義上來,他們現在可算是同齡人。

這個詭異的念頭有那麼一刻擊中了西弗勒斯。

他在精神上皺了皺眉,感覺就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拳。

那麼好吧,西弗勒斯憤憤地在心裡噴了口氣,也許他把他救回來就是要看他墮落到這般境地的——忍受在心理年齡和知識水準上跟救世主齊平甚至更為低下的羞辱,失去他曾經有過的僅剩的驕傲和尊嚴。如果這真是一場由救世主策劃的報復,作為對那七年裡他對他無數次喝斥責罵和偏頗處置的反擊,西弗勒斯倒要為一個波特鼓掌了。至少這種理由要比感恩之類的東西更容易接受。

走廊裡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西弗勒斯的思緒。

這意味著,在一兩分鐘後他就要如同這些日子裡的每一天那樣面對一個波特。

並且失去這一刻還算是屬於他自己的少量安寧和自主權。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








第2章 第 2 章
樓梯盡頭那個朝陽的房間裡總是悄無聲息,就像那只是間閒置無人的客房。

一點光線從門縫下透露出來,淡得彷如塵埃。

哈利輕輕推開門,皺眉問:“您今天好好地吃午餐了嗎?”

這已經成了天氣話題以外的慣例開場白,在他們不再爭論關於臥床的必要性以後。

被問的人同樣皺著眉,在輪椅上回過頭,態度並不比當年在魔藥教室裡袍浪翻滾地走過某個以炸裂坩堝為畢生事業的隆巴頓身邊時更差,幾乎是厭煩地回答:“如果你是指那個麻瓜女人強塞給我的某種毫無口味的半流質,那麼是的,波特,我保證它們都進入過我的食管。”

哈利的眉頭皺得更緊:“那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西弗勒斯坐在他的角落裡冷酷地說:“假如偉大的救世主不願意把由此而造成的嘔吐看做是一種中肯的評價,那麼容我提醒,這具身體目前看來並不怎麼聽從你卑微的前教授的使喚。”隨後他的視線只在哈利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就再度轉向窗外,似乎一棵就要開始落葉的梧桐樹都要比他曾經的學生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哈利克制著自己,深吸了口氣:“我們能停止這個關於救世主的話題嗎?”

帶著點肉眼可見的情緒變化,他的被收容者和已經有十五年歷史的長年房客盡力挺直脊背,平緩地露出標準的斯萊特林式假笑:“如果你敢說,把一個食死徒公然安置在自己家裡不是因為你的救世主特權的話。毫無長進,波特,我以為就算鄧布多利和你的教狗當年沒能有時間充分教育你這一點,這麼長時間以來你也總應該明白了些事理——關於在享受權利的同時也必須承擔某些東西的那一部分。”

“您不是食死徒,我說過很多次了!”哈利把自己隨便扔到一把椅子上,忍不住爭辯。

“哦,我是。”他的前教授近乎快意地慢慢挽著左臂衣袖。

“您是我們的間諜,屬於光明方的勇士和英雄。”哈利在椅子上略為前傾微蜷著身體,神色搖擺於沮喪和惱火之間,最終他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裡,停了一會兒,然後才再次抬起頭望向對面那個即使坐在陽光裡也依然顯得陰沉的男人,“這和您手臂上有沒有黑魔標記無關,甚至,它其實是一個比什麼都重要的證據和勳章。也許您願意我這麼說?斯內普教授,您是英雄,這是事實,也是當前所有人的普遍認知——因為顯然即便是救世主也不能隨便把一個該受審判並投入監獄的罪犯留在家裡,更別說讓對某種解毒劑和恢復藥劑的研究常年列於魔法部的撥款優先名單上。您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接受這一點?”

“對於背離我自身意願的事,”對此西弗勒斯反應冷淡,“我的接受度向來不高。”

“今天我不想跟您吵架。”對於這個永遠只能原地繞圈的話題,哈利明智地選擇了放棄。

“哈!”西弗勒斯意義不明地發出一聲嗤笑。

“隨您怎麼想。”哈利無奈地扯了扯回到家後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制服領口,不再回嘴。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魔法世界的救世主會把西弗勒斯接下來更多的嘲諷儘量當做耳旁風,開始進行他每天例行的工作——以一種相當麻瓜的方式給他的前教授和校長測量體溫、心率、血壓之類的一般指標,並把它們忠實地記錄在一個本子上。然後他會抽取一針管西弗勒斯的血樣,連同那些記錄一起送到不知在哪兒的某個研究小組去檢驗治療效果和恢復進展。沒有太多的揮舞魔杖和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對此,救世主所給的解釋是,沒人知道西弗勒斯那具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身體是否能夠負擔哪怕是最微弱的魔法波動,所以在一定的爭論和權衡後,除了必須的解毒劑等魔藥以外,他們選用了一個儘量非魔法的治療方式。

然而今天的哈利卻只是疲憊沉默地呆在椅子上,一隻手按著鼻樑,很長時間都沒有起身。

臥室裡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就像是一堆在花園角落的工具棚裡放得太久的潮濕煤塊,很難被輕易地完全燃燒起來,也許會看到零星的火星,但很快就會掙扎著熄滅。未能照例進入某個程式的事實吸引了前魔藥教授的一定注意力,西弗勒斯從一些不確切的地方移回視線,審慎地觀察了片刻之後,終於開口問:“波特,我假設你今天幻影顯形時腦子被落在了某處?”

哈利的手用力擠壓著鼻樑,過了許久才簡單地解釋:“我離婚了,教授,今天。”

一些散亂的記憶浮現在前教授的腦海,他努力回憶:“和一個,韋斯萊?”

“我很高興您還記得。”哈利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麼,理由?”西弗勒斯看著這張比更遠的記憶裡老波特更成熟的臉,皺了下眉。

“性格不合什麼的,大概吧。”哈利抓了抓已經足夠亂的頭髮,任由它們在指縫裡肆意地東沖西突,就好像它們也正隨著他的煩惱值而不斷冒長著,“我猜那是為了維護公眾形象——反正總有人在提醒我這些,而實際上更可能是因為我給予她的關注度不夠,我是說,在結婚十幾年並且有了三個孩子以後再談什麼性格問題實在是讓人有點難以信服……”

“顯而易見。”西弗勒斯辛辣地評價。

哈利閉了會兒眼睛,然後露出一個精疲力盡的自嘲:“是的,顯而易見。”

更沉悶的氣氛讓西弗勒斯感覺不舒服,於是他再次主動開口:“所以,你有了三個孩子?”

孩子是哈利喜歡的話題,這讓他稍微精神了點:“哦,是的,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詹姆、阿不思和莉莉。詹姆明年就滿十一歲,要去霍格華茲了,金妮為此滿懷擔憂,總覺得他還沒有長大到足夠獨自面對校園生活,其實他活潑得能一個人拆掉整棟房子。阿不思還有四年,小傢伙長的跟我很像,可性格卻一點兒也不像。說不定您會喜歡他的,教授,他一點兒也不,呃,毛躁,相當聰明。最小的是莉莉,才剛五歲,是個紅頭髮的小天使。”

西弗勒斯隨著哈利的描述輕輕問了句:“綠色眼睛?”

哈利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哦,不。三個孩子裡只有阿不思是。”

西弗勒斯突然能夠理解哈利為什麼會特地提起那個孩子的長相。

通透的、純淨的、翠綠色的眼睛,帶著他曾以為能就此伴他長眠的溫暖和陽光。

一種莫名的情緒讓西弗勒斯想要脫離這個話題,但是顯然他並不十分擅長這個,或者說在掌控話題方面他從不像鄧布利多曾經的那樣擅長——雖然後來他也一樣當過霍格華茲的校長,所以自我定義更多仍是前魔藥教授的男人只是生硬地擠出了一句:“孩子們的名字,毫不意外的缺乏想像力,波特。”

“實際上,”哈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用了您的做阿不思的中間名。”

“我的?”西弗勒斯不怎麼想要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哦,是的。”哈利低聲說,“阿不思.西弗勒斯.波特,我的第二個兒子。”

“那麼,”西弗勒斯有些被這種姓名上的粘合給震住了,“我能有幸得知你長子的全名?”

“詹姆.西裡斯.波特。”哈利回答。

“明顯這是更合適的組合。”西弗勒斯緊抿著唇,露出嘴角邊深刻的法令紋。

“我覺得兩個都很好,實際上,阿不思也確實有點斯萊特林的性格,而且還喜歡魔藥,我猜這也跟他祖母很像——”哈利笑了,他的前教授和校長的反應要比他最好的想像都要好得多,沒有刻薄的人身攻擊和大聲咒駡,也沒有冗長得讓人腦袋簡直轉不過彎來的諷刺,甚至沒有因為提到綠色的眼睛和他母親這樣的話題而情緒爆發。也許是非戰爭環境下再也沒有那些必須敵對的因素存在,又或者下一代對於巫師來說,總是一個易於柔軟的話題。無論如何,這讓他在這個漫長的一天裡第一次稍微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

“我永遠不會相信一個波特對魔藥會有天賦。”西弗勒斯乾巴巴的宣稱。

“也許不。”哈利不怎麼在意地聳聳肩,神色放鬆下來,“興趣和天賦不能輕率地劃上等號,但孩子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培養興趣和展現天賦,學習他們喜愛的知識,規劃他們想要的生活。他們比我幸運,這一點讓我深感慶倖。”

“確實。”西弗勒斯難得贊同了哈利的說法。

“那麼,”重拾精神的救世主站起身,“您會配合完成今天的例行檢查?”

“如果你實在必須浪費時間在這種事上……”西弗勒斯面無表情地伸出乾瘦的手臂。

“這不是浪費時間,教授,”哈利忍不住再一次重申,“您確實醒了。”

“我假設這一切研究的基礎並不是我自己留下的某些筆記?”西弗勒斯用目光表達不屑。

“它是,”哈利歎息著承認,意識到再一次進入了一個無限迴圈話題。

“很好。”意外的是西弗勒斯卻輕易放過了他,“至少一個格蘭芬多還沒丟掉誠實。”

“而一個斯萊特林,”哈利微笑搖頭,“總會選擇最有利的。”









第3章 第 3 章
哈利坐在離他現在居住地不遠的一個咖啡館裡,視線透過玻璃看著窗外的雨天。

突然變冷的氣候外加暴烈的陣雨似乎讓街上的大多數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潮濕但溫暖的咖啡館裡很快就找不到一張空桌子。事實上不論是巫師倫敦還是麻瓜倫敦,天氣總是多變而且陰沉——從某種程度上,這讓哈利總會忽略那是兩個完全分隔的世界。當然,神奇的魔法能帶來許多便利,所以對角巷裡總是常年灑滿了陽光而翻倒巷卻永遠都是那麼陰森。另一個在哈利記憶中總是那麼陰森的地方是霍格華茲的地窖,尤其是魔藥教授當年的辦公室,在那裡他有過擠不完的鼻涕蟲的黏液,但是時隔多年仔細回想,除了過於陰鬱的色調之外,那裡的壁爐也總是溫暖的燃燒著,當然,是在人們注意不到的地方。

咖啡館的前門又被推開了,一身深色西服套裙的赫敏.格蘭傑.韋斯萊半側著身收起傘甩了甩水珠,然後走進門內飛快地掃視一圈,直到發現哈利的位置後從人群和桌椅間擠了過來。三十出頭的女巫就像當年同學們所預測的那樣越來越像嚴肅公正的麥格教授,站在那裡只要一個眼神就能夠讓人肅然起敬,不過哈利看著走近的好友微笑起來,肯定麥格教授不會讓自己在雨裡變得像這樣濕淋淋的——這是麻種巫師的特權,在自然的天氣裡和一些小插曲發生時,可以選擇暫時忘記自己的魔杖。

一杯熱可哥很快就被送到桌前,赫敏道了聲謝,然後注視好友:“嗨,哈利,你還好嗎?”

哈利點點頭:“是的,還不壞,敏妮。”

赫敏露出懷疑的表情,就像過去無數次男孩們聲稱已經完成了作業或是複習計畫所以完全可以出去玩場魁地奇時那樣,用一種緊迫但又不會讓哈利覺得太過不自在的審視目光又關注地看了他一會兒,有些抱怨地說:“我希望你能更好地照顧自己,哈利,而不是衝動地去做任何決定。為什麼你不能等我再跟金妮談一次再決定是不是要在離婚契約上簽字呢?或者至少,讓我幫你看看那些法律檔,你知道我是一個魔法部認可的執牌律師。”

哈利為這份真誠的關心露出一絲微笑:“那沒什麼,赫敏,我是說那些檔。你知道不論是什麼樣的條款我都會同意,因為我想這是我的錯,我不是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沒有照顧好他們,沒能給他們應有的溫暖,起碼不夠多……”

赫敏不贊同地打斷他:“你是一個好父親,哈利。孩子們都喜歡你。”

哈利聳聳肩:“所以連你都承認,作為一個丈夫我很糟糕。”

赫敏用雙手捧住盛著熱可哥的杯子,像是要汲取一些繼續這個話題的熱量,“你有太多責任,哈利,傲羅司的工作也遠不輕鬆。但是我們,我跟羅恩,都覺得你在斯內普教授的事上花費了太多的個人時間。你知道,你完全可以把照顧他的工作交給一個專門的醫護小組,即便是因為需要採用一定的麻瓜方式,由魔法部相關部門出面招募一些麻瓜專業人士也不會是個多大的問題。很多人都真心願意為你提供幫助,有償的甚至是無償的,但是你拒絕了。在這一點上我跟羅恩的立場一致,並不完全是因為他始終有些難以接受斯內普教授的身份轉變,而是你把自己投入的太多,幾乎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生活。最近兩年,你跟金妮都沒怎麼住到一起過。”

哈利默默地喝了口咖啡,然後看向好友,“羅恩很生氣?”

赫敏伸出手握上了哈利擱在桌邊的另一隻手,“他總會想通的,關鍵是你,要過得好。”

哈利安慰地給了赫敏一個有力的回握,“我覺得我其實……還不錯。”

赫敏沒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意義不大的口頭承諾上,而是更加仔細和探究地觀察了哈利一會兒,然後終於放心地松了口氣,重新坐直身體,“那麼,我想你成功了,而這是真的?”如今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褐發女巫望過來的眼睛裡開始閃現出求學時面對著某些特別稀有的書籍和艱深課題才會有的璀璨光芒,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下子倒退了十幾歲。

哈利願意跟好友分享這份喜悅:“是的,雖然還不具有廣泛的普適性,但解毒劑成功了。”

赫敏興奮地追問:“斯內普教授完全清醒了?”

哈利有些懊惱地抓著頭髮,“哦,是的,清醒的足以每天跟我吵架。”

赫敏激動地站起來,繞過桌子迫不及待地給了哈利一個擁抱,“你該為此獲得一枚梅林勳章!”

哈利在這個濕漉漉但溫暖的懷抱裡低聲嘟囔:“好像我還沒拿夠那些東西似的。”

赫敏在他肩頭拍打了一下,板著臉說:“這不一樣!”

哈利為她拉開椅子,然後自己也坐回到座位上,不怎麼有形象的翻了翻眼睛,“因為這是學術上的進步,知識上的領先,跟那些只需要肌肉而不需要腦子的戰鬥勝利不可同日而語?敏妮,你要知道,我現在每天都會聽到大量類似於此的論調,每一天!”

赫敏被他的樣子逗笑了:“斯內普教授?我大概能夠想像。”

哈利忍不住想要歎氣:“哦,不,你不可能想像得到——也最好別去想像。”

赫敏愉快地眨著眼睛,“看來重回求學生涯讓你感觸頗深。”

“不光是這個。”哈利很高興自己終於有個人可以傾訴抱怨,“你簡直無法想像那麼一個人會在某些治療時刻不配合到什麼程度。剛剛從長時間的昏迷狀態中清醒過來才不到一個星期,我想他擁有足夠的知識和理智知道自己的腸胃有多虛弱,可他還是每天跟我抱怨食物,就因為根據醫囑他最多只能吃半流質。還有,給他擦身每一次都像是打仗,跟伏地魔決鬥都不會需要我花費那麼多的力氣,而且天知道,這個工作我已經幹了十幾年了!”

“也許斯內普教授只是不習慣有人照顧他。”赫敏笑起來,這讓她的安慰顯得不那麼盡心。

“我猜他是不願意讓我照顧他。”哈利乾巴巴的回應。

“哈利,相信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赫敏輕拍著哈利的手傳達著理解。

“也許你會想去看看他?”哈利帶著種不易察覺的希冀詢問好友,那個時候呆在瀕死的斯內普身邊看著那個男人不顧一切的為他耗盡生命的人只有他和她,哈利還記得,在自己茫然無措地面對著從斯內普體內伴隨血液和生命力流出的甚至來不及刪選的記憶而大腦一片空白時,是赫敏把水晶瓶塞到了他手裡。

“非正式的拜訪,我想你是這個意思,”赫敏露出思索之色,“可是為什麼?”

“我需要做一個判斷。”哈利有些艱難地解釋,回憶帶給他的情緒波動比他預料的要大,“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也不知道它是否會正確,而這將決定很多事。所以我需要你的説明,赫敏,你總是比我聰明,也比我更冷靜。”

“一個跟斯內普教授有關的判斷?”赫敏說,用陳述的語氣。

“是的。”哈利點頭,又給自己要了杯不加糖的特濃黑咖啡,“我們不知道他體內的魔力還留存下多少,任何測試都可能是危險的,鑒於他的身體狀態實際上還極其不穩定。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也許就讓他這樣留在麻瓜界也不錯,沒有更多的壓力和負擔,也不會有人質疑他的經歷,或是狂熱的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偶像的力量。但我不確定就這樣剝奪他作為巫師的權力是不是真的合適。所以,也許你願意去見他,跟他談一談,瞭解一些他的想法?”

“不,哈利,”赫敏嚴肅起來,“我不認為任何人有權為別人做這樣的決定。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斯內普教授本人?在這個問題上,包括在魔力、魔藥的效果以及後遺症等許多問題上,他才是最有資格給出判斷的人,不是嗎?也是唯一有權最終決定的人。”

“我跟他,”哈利苦澀地說,“我們之間甚至沒法進行十句話以上的和平交流。”

“那就繼續嘗試!”赫敏堅持,“直到你能就這個問題進行更好的溝通。”

“你知道那不可能!”哈利忍不住焦躁地提高了聲音,幸好在赫敏坐下時他就已經設下了靜音咒和混淆咒,否則接下來他還要頭疼怎麼給魔法部寫報告,“在霍格華茲整整七年都沒能讓我跟他培養出什麼良好的交流體驗,而現在,時間也不允許我再等上另一個七年!”

“哈利,別沖我吼!”赫敏憤怒地深深吸氣。

“哦,對不起,敏妮。”哈利挫敗地垂下頭,“可是你知道,那真的不可能。”

“好吧——”赫敏努力克制著自己想要繼續爭辯的衝動,在花了幾分鐘調整好呼吸後,終於別開視線不怎麼高興地說,“我絕不會在這件事上允許自己做任何判斷,不論是以什麼樣的藉口,但是還有一個人也許你可以考慮。我懷疑,單就跟斯內普教授進行友好交流這一點而言,我們沒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不,一個瑪律福!”哈利想也不想就拒絕。

“所以你跟羅恩是最好的兄弟。”赫敏冷淡地陳述,“他也整天叫著‘一個斯內普’。”

“赫敏,”哈利抱著一絲僥倖企圖掙扎,“這不是唯一的選擇?”

“我恐怕是。”赫敏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妄想。

“能和一個斯萊特林真正交流的,始終是另一個斯萊特林。”她說。








第4章 第 4 章
哈利從自己幻影顯形的位置向前走了幾步,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幢頗具現代感的五層樓建築。也許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並不確切,但很明顯帶有某種閃閃發光的特質,再聯繫到樓體上那塊引人矚目的巨大“榮光魔法廣場”招牌,哈利能夠確定,這確實就是他今天的目的地。

寬敞的商場內部看來設置了空間魔法,而明亮的光線更是把這種效果提升到了極致。相比較狹窄擁擠的對角巷,這裡悠閒舒適的購物環境顯然更令人覺得愉悅,哈利不止一次看到在供人休憩的舒適長椅上坐著面帶微笑的整個巫師家庭——看穿著大部分是貴族和新興的精英階層,很難想像有那麼多人能在一個瑪律福的地盤上表現得如此輕鬆閒適,甚至還有不少孩子在商場中央五彩繽紛不斷起伏的魔法升降梯上蹦上跳下,大概是把這當做了一種有趣的遊戲。出於某些明顯的原因,歷史和感情上的,哈利從沒來過這個屬於自己老對頭的地方,但是現在他覺得應該承認,這裡看起來很好。

一隻漂亮的翠鳥飛到哈利頭頂,發出輕柔的鳴叫:“尊貴的客人,請問是否需要導購?”

哈利壓下了心中的興趣和好奇,直接說:“我要見德拉科.瑪律福。”

翠鳥扇動雙翅停頓片刻,然後再次輕鳴:“請問是否有預約?”

哈利警惕地抬頭,緊盯著翠鳥凝視了數秒,語調變得強硬:“告訴他,我是哈利.波特。”

果然,翠鳥的鳥喙裡很快就吐出了哈利從十幾二十年前就已經相當熟悉和厭惡的那種瑪律福式傲慢長腔:“啊,如果允許,我是不是可以先問一句,為什麼一個波特會出現在瑪律福的地方,疤頭?難道魔法部的傲羅已經空閒到可以在工作時間出來逛街了?或許《預言者日報》會有興趣明天在頭條刊登一篇討論精簡官僚機構和呼籲停止繼續浪費納稅人錢財的文章。”

哈利冷淡地反詰:“那麼你想我帶搜查令來?”

瑪律福顯然花了點時間來壓制怒氣,然後簡單地說:“跟著這只鳥到我辦公室。”

踏進擺滿了古董傢俱的瑪律福辦公室的那一刻,哈利才重新得回了那種對面一個瑪律福時的真實感,依然守舊而不是開放,依然自覺高人一等而不是讓人覺得放鬆舒適。實際上雖然這些年兩人在某些場合總不可避免的會碰見,但說實在的,鑒於曾有的大量經驗,哈利對跟一個瑪律福在私下單獨相處毫無興趣。所以當他發現與自己同齡的德拉科.瑪律福看起來似乎有些超乎年齡的蒼老和憔悴時,哈利覺得沒法不讓自己的視線在瑪律福已經偏高的髮際線上停留——長於禮貌的時間。

被這種注視激怒了的德拉科以更挑剔的目光回擊哈利,從腳到頭把他打量了個遍。

意識到些微歉意的哈利沖他聳聳肩,“我不是來討論時裝的,我確定。”

德拉科收回視線,靠到椅背上懶洋洋地問:“那麼,你的來意?”

在鉑金青年面前是一張巨大的櫻桃木辦公桌,式樣古樸,桌前有兩把寫字椅,大概是供下屬做彙報時坐的,而在色調偏冷的辦公室角落裡還擺放著一組墨綠色的沙發和款式相配的茶几。哈利選擇了面朝辦公桌的一張單人沙發坐下,突然搖頭笑了一下:“實際上,除了赫敏,一直用同一種語調跟我說話的就只剩下你,不論我是一年級時的那個受虐兒,還是後來的救世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一個誠實的人,瑪律福。”

德拉科厭惡地皺起眉頭:“別把我跟那個泥巴種相提並論!”

哈利帶著一絲好笑抬眼看他,“而在你的商場裡,此時此刻正在接待多少麻種和混血?”

德拉科看起來顯得更厭煩了,“只是為了金加隆,疤頭。”

一切為了利益,其實誰又不是呢?

不打算在此時此地做這種自我詰問的哈利決定放過這個話題,“我是來尋求幫助的。”

被這種厚臉皮的單刀直入驚訝到的德拉科有些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你應該知道,瑪律福——”哈利忍不住又開始抓他的頭髮,有點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以一種懇求的態度面對一個瑪律福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事實上哈利覺得以懇求的態度面對任何人都不會太容易,“斯內普教授,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辦法治療他。在這件事上我還欠你一聲感謝,是你提醒了我們注意教授本人的研究筆記才讓我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並在解毒劑的研究上少走了很多彎路,畢竟當時我們沒人想到過,斯內普教授實際上已經在為針對納吉尼蛇毒的解毒劑做魔藥研究。一種斯萊特林的謹慎,我猜?”

“哦,”德拉科放鬆下來,冷淡地回應,“我只是為了爭取瑪律福家得到最多的赦免。”

“但是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哈利誠懇地說。

“而讓我的父親被送進監獄就是救世主表達謝意的方式?”德拉科嘲諷地反問。

“我為你母親作了證。”哈利並不想讓有些平緩的氣氛變得糟糕。

“那麼感謝你,”德拉科冷笑,“讓她因為不得不離開她丈夫的身邊而纏綿病榻。”

“瑪律福,那是你父親應得的!”哈利惱火起來,“他犯了罪!誰都知道!”

“波特,”德拉科冷酷而算計地挑眉,“我看不到你求助的誠意。”

“那你想要什麼?”哈利站起來快速地走了兩步,然後停下,憤怒的目光直盯著對方。

“還是那麼暴躁,波特。”德拉科又恢復了他的懶洋洋,“也許是因為有太多人縱容你了?”

“斯內普教授,”哈利深吸口氣,決心讓話題回到原本的方向,“我以為你會至少關心一下。”

“關心那個老混蛋?”德拉科笑了,帶著點漫不經心,“不,至少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理所當然。不需要你提醒,疤頭,我知道在六年級時是他保護了我,甚至幫我完成了那個不可能任務,讓我免于在黑魔王的怒火下受更多折磨,但我也知道他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才跟我媽媽立下了那個牢不可破的誓言——關於盡他最大努力讓我不受傷害,好借此從我的傻媽媽和瘋子姨媽那兒套取更多的情報。他真是一個出色的間諜,不是嗎?而且他更盡心地保護你,波特,甚至不需要立下什麼誓言。所以你需要挽回他,不管是為了愧疚還是父愛什麼的,以各種方式,或者以任何方式。”

“你知道?”哈利被老對頭的話疼痛地擊中了。

“當然,我知道。”德拉科半眯著他的灰眼睛,“憑什麼我會不知道?”

“我想,”哈利再次坐回到沙發上,“我大概永遠都無法理解斯萊特林之間的感情。”

“你不會。”德拉科嗤笑,“因為你是一個愚蠢無知的格蘭芬多。”

“或許吧。”哈利慢慢地點點頭,“這也正是我會到此求助的理由之一,大概。”

“我在聽,疤頭。”德拉科懶散地扯起一個得意洋洋的假笑。

“如果……”哈利發現同樣的話能對赫敏輕易說出口,哪怕知道赫敏會生氣會反駁,但面對德拉科時卻像是哽在咽喉裡,連聲音都有些難以發出,“假設一個斯萊特林有可能失去魔力,或者,我是說也許他最好不要再用魔法,那麼,他是不是有可能會願意呆在一個不需要魔法的更加平和一些的環境裡?”

“你究竟想說什麼,波特?”德拉科完全不打算跟著哈利的思路走。

“我是說,”哈利頓了頓,“我想請你去跟教授交流一下,看他是不是願意留在麻瓜界。”

“實際上你在懷疑,”德拉科諷刺地挑起一邊眉毛,語氣裡充滿了高高在上的蔑視,以及一種飽經世事後才逐漸具備的真正冷漠的犀利,“他會不想再活下去,在他知道自己可能從一個強大的巫師變成了一個無用的啞炮以後,這才是你真正的問題吧?而你不能失去他,偉大的救世主不能失去這個人,這種不能是如此迫切,以至於他願意對他最厭惡的老對頭,一個被標記的邪惡的活該被扔進監獄的前食死徒,低下他高傲的頭顱——”

“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形容詞,瑪律福!”哈利惱火地咆哮。

“啊,它們顯然超出了你的理解力。”德拉科慢慢轉動著手指上的家傳寶石戒指,眼睛裡閃動著興致高昂的光芒,看起來簡直是在享受哈利的怒氣,“那麼,疤頭,我想知道,是什麼讓你覺得一個高貴的斯萊特林會做出厭棄自己生命之類的蠢事?”

“因為,”哈利停了一會兒,刺痛地回答,“這生命是被強加給他的?”

“你知道你是對的,”德拉科冷靜地指出,“在這個問題上。”

“我希望我不是。”哈利站起身,重新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抱歉,今天我來錯了。”

“約個時間,波特。”德拉科在他身後淡淡地說。

“什麼?”哈利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的手停在門把上,慢慢地轉過身。

“你成功地挑起了我的興趣。”德拉科在與他視線相接時展露出完美的假笑。








第5章 第 5 章
麻瓜二層小樓的簡單米白色外牆上掛滿了開始由綠變紅的爬山虎,巴掌大小的葉片在輕拂的微風中愉快地閃動著,與四周的環境很好地相溶,透露出一種溫暖的居家氛圍。然而這樣的住所顯然不符合瑪律福的品味,從被哈利帶著幻影顯形到這兒後,德拉科的一邊眉毛始終高高地抬舉著,並且在進門後還有越抬越高的跡象。

樓梯盡頭的房間一如既往的安靜,細小的塵埃在陽光裡輕揚。

頂著德拉科充滿懷疑的目光,哈利推開門,習慣成自然地問:“午餐還好?”

角落裡的人慢慢轉過頭,不怎麼驚訝地挑眉,“瑪律福和波特,一個讓人意外的組合。”

德拉科的視線立刻就被吸引過去,專注地看著這個半邊身體落在暖洋洋的秋陽裡而另半邊身體卻遺留在陰暗中的人。西弗勒斯.斯內普有一種能力,能讓人在不管怎樣的情況下都體會到他的威嚴和壓迫感——尤其是對他曾教授過的霍格華茲學生來說。雖然眼前的男人並沒有穿著記憶中烏雲般的黑色長袍,甚至消瘦的面龐看起來簡直瘦骨伶仃,但有那麼一瞬間,德拉科甚至有種被某個波特欺騙了的憤怒感,因為這樣的人,這樣的熟悉的強勢,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輕生之類的蠢事聯繫到一起的。

不過接下來關注到的更多細節,讓德拉科意識到,他曾經的院長確實虛弱到了需要被照料的地步。如果不是這樣,恐怕一個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永遠都不可能允許自己穿著麻瓜式樣的寬鬆睡衣會客,並且以一種看起來幾乎對身體完全失去了掌控權的姿勢,孱弱地斜倚在一把輪椅上,手臂虛浮地架在身體兩邊,甚至沒有足夠的力氣自己推動椅輪禮貌性的調整一下方向。

那個形銷骨立的面容讓德拉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很久不見,先生。”

西弗勒斯眼裡有一絲情緒稍瞬即逝:“下午好,德拉科。”

手搭著門框的哈利示意德拉科走進房間,以主人的禮貌問:“那麼,咖啡或茶?”

德拉科挑剔地回頭看他一眼,“我想檸檬水是個不容易出錯的選擇。”

哈利難得好脾氣地點點頭,“很好,那就檸檬水。”然後看向西弗勒斯,“您呢,教授?”

這個問題似乎比德拉科的到訪更讓西弗勒斯驚訝,他望著哈利,一時沒有回答。

有些急於讓他們獨處的救世主很快自己決定:“兩杯檸檬水,不會太久。”

房門被輕輕帶上,走廊裡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德拉科從門口的方向收回視線,緊握著銀色的蛇頭杖轉過身帶了點厭惡地打量了幾眼這個簡單的房間,然後走向室內僅有的兩把椅子,允許他自己不怎麼高興地坐了下來,重新將關注力投向他曾經的院長:“他就讓您住在這兒?連個上茶的家養小精靈都沒有。”

西弗勒斯平靜地回視:“對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來說,裝飾物沒有任何意義。”

過於直白的表述讓德拉科皺了下眉,猶豫著問:“您的身體?”

西弗勒斯簡單地說:“不會更糟。”

“也就是說,”這種斯萊特林式的表達方式顯然是德拉科更熟悉的,“確實在恢復?”

“我醒了。”他的前院長和前校長平淡地指出,“將近兩周。”

“請容許我猜測,”有些被這個有關時間的暗示刺激到,德拉科的眉頭開始皺緊,灰色的眼睛因為不贊同和惱火而顏色變淺到漸漸顯得銀白,“您的意思是說,您沒打算為這種現狀尋求任何改善?您甘願被一個波特這樣照料著,以一種莫名其妙的資格和方式,而不打算做任何抗爭或是改變?畢竟您已經清醒了近兩周,如果願意,有很多方式能夠聯繫到另外一些更可靠也更有資格的人,不是嗎?”

“例如聖芒戈的毒藥康復科?”西弗勒斯反詰。

“例如魔藥學會,”德拉科硬邦邦地回答,“您是個魔藥大師。”

“而這個解毒劑研究項目並不屬於魔藥學會,”西弗勒斯嘲諷地推測,“我料想?”

“跟這沒關係!”德拉科壓抑不住地提高聲音,“除非您認為我到這兒來是為那個該死的學會竊取本就該屬於您的研究成果,而不是出於義憤和關心!我曾是您最喜歡的學生,有鑒於我熬煮鼻涕蟲的手法讓您驕傲的完美!至少我自認是這樣的——”他的聲音低落下來,帶了些克制的顫抖和苦澀,“而且瑪律福家不需要這些,從我父親入獄時起瑪律福家就放棄了那些無用的名聲和影響力,我們現在只是純粹的商人。”

西弗勒斯沉默地看著他,然後艱難地抬起手,“來這兒,孩子。”

德拉科低著頭,斯萊特林的驕傲不允許他像個小孩子那樣去向他的院長尋求安慰。

然而那只蠟黃枯瘦的手一直半舉著,雖然也一直無法控制地顫抖著,甚至不能抬得更高。

短暫的沉滯後,德拉科終於放任自己起身,將面頰貼在西弗勒斯的掌心裡。

西弗勒斯保持這個姿勢不動一會兒,然後拍拍眼前鉑金色的腦袋,示意德拉科整理好自己。

“那麼,您不考慮瑪律福莊園?”德拉科迅速地讓自己的儀錶恢復如初,就連微紅的眼眶都很快恢復了原樣,“您和我母親立過誓言,所以您完全可以把那裡當做家園。瑪律福保護家人,永遠都會給家人最好的,我想這一點我還能夠做到。”

“你知道……”西弗勒斯頓了頓,想要換個話題,“我一直覺得你對魔藥有天賦。”

“為什麼是波特?”德拉科小聲抱怨,完全不想放過這件事。

“我能感覺他的緊張。”西弗勒斯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無奈,對這個話題和德拉科的執著都是。

“您只是心軟。”德拉科憤憤地說,接著又更憤憤地補充,“一直都是!”

西弗勒斯沒去理會那個用不到自己身上的形容詞,“德拉科,你知道這種緊張的原因?”

德拉科終於還是敗給了他的院長的眼神,或者說服從這種眼神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要重拾實在太過簡單,“我想是類似于父愛缺失之類的——”他坐回到原來的位置,斟酌著解釋,“您知道小天狼星死了,後來在霍格華茲的決戰中,盧平也死了。在那一輩跟救世主關係密切的人當中,您是僅存的,父親形象什麼的,並且在過去的十五年中隨時可能再次失去——或者說無法挽回。我聽說波特曾經用回魂石召回過他的父母,但那十分短暫,您能醒過來的可能性顯然比回魂石好多了。事實上,單就此事而言,波特這些年一直都過得像是在被此驅動,緊迫地想要追趕什麼或是被什麼追趕著。”

“而他把你找來是?”西弗勒斯沉思著問。

“魔法。”德拉科邊回答邊觀察著西弗勒斯的表情。

“魔法?”西弗勒斯重複著這個詞,疑問的,但也是若有所悟的。

“他擔心您會失去魔力。”德拉科從曾屬於他父親的蛇頭銀杖裡抽出自己的魔杖,小心地遞了過去,“也許您願意嘗試一下?畢竟蛇毒確實有可能破壞巫師體內的魔力迴圈,我認為波特的這個憂慮倒並不是全然空穴來風。”

“我當然有魔力。”西弗勒斯沒有去接德拉科的魔杖,他甚至都沒念咒,只是凝神動了動手指,一張舊報紙就從房間的某個角落輕飄飄地飛來,落到他和德拉科之間。雖然只是最簡單的飛來咒,但這個具有說服力的事實顯然讓鉑金青年松了口氣,並很快將怒氣轉移到救世主的愚昧無知上,而西弗勒斯卻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之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德拉科,複述一下波特對你說的話,有關魔力的。”

“波特的話?”德拉科回憶著幾天前在另一個場景中與救世主的對話,“假設一個斯萊特林可能失去魔力,或者最好不要再用魔法,他會否願意留在一個更為平和的非魔法環境裡……可能有一些用詞和語序上的不同,但大致他是這麼說的。”

“哈利.波特在失去他對魔法部的影響力?”西弗勒斯有些突兀地問。

“救世主的意義只在於,”德拉科若有所思,“當他有一個強大的黑暗勢力正在對抗時。”

“而哈利.波特更致力於儘量消除一切隱患。”西弗勒斯並不驚訝於這種情勢。

“他顯然不是什麼政客。”德拉科冷淡地評價。

“但還是學會了一點狡詐。”西弗勒斯輕輕搖了搖頭。

“多新奇,”德拉科順著他的院長的視線,站起來一下子拉開房門,對著正靠牆站在門外驚訝抬頭的救世主挑眉露出假笑,傲然地高高揚起了下巴,“一個終於學會了拐彎抹角的格蘭芬多。於是,我們該慶祝,這是屬於斯萊特林的終極勝利嗎?”

然而救世主並沒讓德拉科在這種微妙的舒暢情緒中沉浸多久。

哈利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把手裡的玻璃杯塞進老對頭手裡,“你的水,瑪律福。”

語調與其說是陳述,還不如說是在強硬的挑釁。

這更像是一個正在執行任務的傲羅在對被執法者說,你的魔杖。

德拉科有一兩秒鐘在考慮把杯裡的水潑到救世主臉上是否太過有失風度。

直到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兩個年輕人之間無聲的抗衡。

霍格華茲曾經最恐怖的教授坐在他陽光下的輪椅上說:“哈利,我們談談。”








第6章 第 6 章
哈利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天還沒亮。

習慣性地用無聲咒施放了一個顯示時間的魔法,看著指尖那行綠色的數字亮起直至消散,黑髮的高級傲羅重又跌回到枕頭裡,過了一會兒才控制住急促的呼吸,讓自己慢慢地從夢境中平靜下來。他又做那些夢了,在夢中他總是不停地獨自逃亡著,四處荊棘,滿地污濁,永遠看不到出路。他甚至不敢靠近任何光亮,因為每次當他接近,那些看不清面貌的影子就會變成一張張在他記憶中銘刻的臉,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死亡。

按照他所掌握的淺薄麻瓜醫學知識,這被稱為創傷後應激障礙,一種心理疾病。

金妮也說過,她甚至曾聽到他在夢中尖叫和哭泣。

所以實際上,他們在婚後不久就分房而居了,幾乎從不在深夜睡在一起。

人們眼中的英雄、救世主,卻會在夜裡尖叫哭泣,多麼可笑——但這是事實。

黑暗中的空氣總是顯得更加凝滯,哈利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呼吸聲。

在這樣的淩晨時分,他總是很容易想起多年前的那些事。

那時候曾有一個陰冷刻薄的聲音,命令他在每晚睡覺之前要先放空大腦。那時他把這看做是一種折磨或是懲罰,就像課後留堂一樣,也許比那更糟。後來當真正的噩夢總是這樣反復來臨時,哈利也嘗試過使用大腦封閉術,但那些喪失親友的傷痛似乎要比黑魔王更難以抵抗。或許是因為這些情緒本來就隱藏在他內心深處從而無可抵制,也可能在這精神防禦方面他從來就不曾真正入門——當年的教導過於簡單粗暴,導致哈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興不起多少熟能生巧的興趣——以至於他有時甚至會想,斯內普教授是否也會像他這樣從夢中驚起,然後任由黑暗鋪天蓋地地淹沒自己。

哈利承認,他從未真正瞭解那個男人。

除了零星的記憶片段和學校裡尖酸的態度,他好像沒跟他分享過其他什麼。

哪怕後來知道他站在他們這邊,始終在保護他,也不曾並肩戰鬥過。

所以當那個昏迷了十五年才醒來的男人,用他依然彷如隧道般深邃漆黑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然後冷靜地詢問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哈利沉默了很久。這是一場他期待已久的對話,為此哈利曾做過許多心理準備,包括猜測他的前教授可能提及的問題,並預演自己的回答——這些事如今他已經很老練了。哈利為更詳細的問題預備了許多條理分明的答案,比如他的動機、對現狀的分析以及未來的安排,他甚至為每一條每一項都打好了最合理最有邏輯性和說服力的腹案,像他每次在出席魔法部高級司長會議前會做的那樣,以一種學生時代的他從不曾在魔藥論文上表現出過的審慎態度,卻全在這麼一個空泛的問題面前打了水漂。

他曾經的魔藥教授沒有問他起因、經過、結果。

他沒有問他想要某樣東西應該到哪裡去找,也沒問他要造成什麼必須哪些材料或是條件。

那個向來理性得近乎冷酷的男人好像突然感性了起來,雖然語調依然諷刺。

哈利知道,他不是在問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例如讓所有死去的親人都重生過來之類的。如果他這麼回答,等待他的多半會是毫不留情的嘲諷和訓斥。他不知道能不能回答想要一個家,畢竟對於家庭的述求很難落實到那個男人身上,何況哈利要的也不僅如此。如果只是想要一個父輩,在跟金妮結婚後哈利就已經真正擁有了一位父親,溫和慈愛正直開明的亞瑟怎麼看都是個好父親。有些話哈利覺得無法出口,因為他想不出有力的理由。論親緣關係,瑪律福都比斯內普來得近一些,而論社交關係,他也只是他的老師,頂多再加上與他父母同輩——提起一個就必然會提起另一個。

最後哈利的回答是安寧。

這讓一直坐在稍遠處旁聽的德拉科立刻發出了嗤笑。

然後鉑金青年收斂了表情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再也沒說什麼挑刺的話。

不管是居住環境、房間配置、傢俱擺放還是靠墊和茶几巾花色,都沒再得到更多批評。

而談話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了。

——那麼,哈利,你究竟想要什麼?

魔法世界的救世主望著臥室昏暗的天花板再次捫心自問。

也許我只是想要補償,他想,父親的惡意和我自己的誤解厭惡敵視。

並不是因為曾經承受了這些的斯內普本人真有多無辜,在那些針鋒相對的惡意中,有許多甚至是由那個人先釋放的——起碼對於哈利來說如此,當他還是一年級那個無辜又無知、自卑又暴躁的孩子時,決定用厭惡的尖刺來互相戳戮的人是他那位前魔藥教授。然而當年十七歲的救世主男孩在那個男人的記憶裡看到的是痛苦和顛覆,如今三十多歲的傲羅司長看到的卻更多是強韌的堅持。也許只有同樣經過了歲月的洗禮才會懂得那些堅持究竟有多麼不容易,如同一根深入臟腑的刺,在時刻用疼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而且除此以外的任何東西,不論是親情還是愛情什麼的,那個男人都不會接受。

閉了閉眼睛,哈利坐起來,然後乾脆掀被下床,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羽毛腳咒雖然隱蔽了腳步聲,可推門的輕微聲響還是驚動了另一間臥室裡的人。

西弗勒斯睡得並不沉,實際上除了昏迷的那些年,他一直睡眠很淺。

躺在床上的男人看著一個頂著滿頭亂髮的身影從門外進來,夢遊般的背靠著自己的床沿坐到了地板上,皺著眉擰了擰唇,還是支撐著坐起來,打開了床頭燈。驟然亮起的燈光讓哈利抬起手臂擋在額前,也讓西弗勒斯輕易地看到了青年手裡捏著的照片。熟悉的影像帶著點陌生的酸楚浮現在眼前,那是紅發女孩幸福的笑臉。說陌生,是因為曾經他看著那照片滿心都是疼痛,甚至於落淚,並且幼稚地把這一部分從全家福上撕了下來。西弗勒斯記得當時自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最後一次闖入那片不屬於他的家園,看了她留下的信,固執地帶走了只有她的這半張相片,貼身珍藏直到死亡——至少他當時以為那是死亡。

西弗勒斯覺得嗓子裡好像含了口砂:“抱歉,也許還能拼起來,如果找到另一半的話……”

哈利低著頭坐在那兒,雙肘鬆散地擱在膝蓋上,過了一會兒才說:“沒能來得及。一批頑固的食死徒攻擊了高錐克山谷,就在伏地魔死後不久,那兒發生了一場大爆炸,所有參與攻擊的食死徒都死了,沒人知道他們的確切目標。也許是鄧布利多的老宅,也許是波特莊園,也許是墓地——普遍推斷是報復性的自殺式攻擊,當時犧牲了整整一個小隊的傲羅,還有麻瓜。”

西弗勒斯僵直地靠在床頭,只能重複:“我很抱歉。”

哈利平靜地搖搖頭,“您不必為此抱歉。我想您只是很愛她,我母親。”

西弗勒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撐直了身體對哈利指指床邊的輪椅,“我不習慣在床上談話。”

哈利微側過身體抬頭看他,終於還是站起來,托住腋下把人移到了輪椅上。

西弗勒斯看了看自己,放棄了換件更適於會客的衣服的想法,只是攏了攏睡衣的領子,然後示意哈利在自己對面找個位置坐下,“如果你想多瞭解一些莉莉,也許我可以告訴你一些她小時候的事。畢竟——我是說——她是個麻種巫師,在十一歲之前巫師界沒人知道她的絲毫情況。實際上,即便是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和她是那種廣義上的鄰居,她家在中產階級區,跟我住的地方還隔著幾條街,只是共用了一個小公園,但蜘蛛尾巷的人其實並不到那兒去,我們不會有閑餘逛公園。”

哈利像是沉入了某種回憶,低聲說:“我想我明白那種生活。”

他們都清楚哈利說的是哪種生活,雖然他小時候也生活在一個還算不錯的中產階級區。

所以西弗勒斯不置可否地換了個話題:“那麼,你和你父親一樣當了傲羅?”

哈利有點驚訝:“我不知道我父親,他是傲羅?”

西弗勒斯乾巴巴地回答:“我想是的,他的成績還算可以,並且四肢足夠發達。”

哈利露出一點微笑,“我從不知道,我沒在司裡的文件上見過他的名字。”

西弗勒斯幾乎是習慣性地嘲諷:“毫無紀律性,或許我該表達驚訝?”

哈利笑了笑,看著西弗勒斯慢慢地問:“您還恨他嗎?”

西弗勒斯淡淡地呼吸著,面色有片刻凝固,然後反問:“那麼你恨德拉科嗎?”

哈利笑了,“瑪律福?不,那不是恨,只是討厭。”

西弗勒斯倒垂著嘴角挑了下眉,嘴角邊浮現出慣常的冷笑——或者應該說是曾經慣常的冷笑,這種表情在他醒來後其實已經不怎麼多見了。他靠著輪椅,黑眼睛裡帶著種明顯的輕蔑,但就像他自己暗示的那樣,並不狂熱也不仇恨,“所以你父親唯一值得讓我憎恨的地方,就是他沒能保護好你的母親,否則我根本不會受邀出席他們的婚禮。當然在這上頭,我更恨我自己,還有布萊克家的那條蠢狗。”

小天狼星的名字讓哈利輕輕顫了一下。

很多年了,人們很少會再提起曾經輝煌的布萊克家。就連唐克斯的母親也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中過世了,最後僅剩的布萊克終年在一個偏遠的瑪律福別莊深居簡出,而且病痛纏身,已經從社交場合消失了十多年。也許整個世界上,還牢牢記得當年那個耀眼桀驁的布萊克家逆子的人,就只剩下眼下這間簡單臥室裡的這兩個。

仿佛是關於小天狼星的回憶讓哈利想起了什麼,他低頭舉起從不離身的魔杖。

“呼神護衛!”

一隻銀色的動物從他的杖尖蹦出,既不乖巧,也不美麗。

它只是警惕地聳起了脊背上濃粗的鬃毛,微微俯低肩胛,一邊做出齜牙威嚇的樣子,一邊慢慢移動利爪畢露的強健四肢,一步步退到了不會腹背受敵的牆角,用它冷漠的眼神一刻不停地警戒著四周。它甚至沒有一瞬想要靠近哈利走到他身邊的意圖,哪怕身處溫暖的室內也毫不放鬆,完全是一副西伯利亞凍原上孤狼該有的樣子。

直到這匹孤僻的銀色守護神完全消失,始終都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第7章 第 7 章
“斯內普先生——”呼喚聲打斷了西弗勒斯的思路。

“安德遜女士,我說過別在閱讀時打擾我。”霍格華茲的前魔藥教授按著鼻樑放下了手裡的書。

“但是您也答應過,每兩小時會休息一會兒,”女護士走過來,微笑著將西弗勒斯的輪椅從他固守著的角落裡推開——隨著身體狀況的好轉他的活動範圍其實已經增大了許多,“當著波特先生的面您可下過保證。今天外面陽光不錯,也許您願意到院子裡喝一杯下午茶,然後再看會兒電視?”

“安德遜女士,我不是中年婦女。”西弗勒斯反對。

“您需要更多的休息。”女護士的態度溫和但也不容抗拒,“以及新鮮空氣。”

“那麼我可以到院子裡繼續看我的書,為了你說的新鮮空氣。”西弗勒斯不悅地夾緊眉頭。

“我可以給您拿本雜誌,”女護士微笑著抽走了書,“不是這種艱深的專業著作。”

“我不是中年婦女!”西弗勒斯近乎惱火地再次重申。

“那麼一杯熱奶茶。”女護士眨眨眼睛,清澈的眼底閃動著愉快的光芒。

膝蓋上很快蓋上了柔軟的羊毛毯,手裡被塞進了一杯熱奶茶,西弗勒斯無奈地坐在陽光下的小院子裡,開始微微出神。他發現自己總是拒絕不了這樣的要求,只要是帶著善意用愉快的語調說出並且配以明亮的眼神,就像許多年前他也從來無法拒絕阿不思.鄧布利多,還有再往前的那些年裡,他在心底裡無從拒絕那個紅發碧眼的靚麗女孩。

——但是,至少他們還都是巫師。

西弗勒斯為自己開始對一個麻瓜頻繁讓步感覺到惱火,但又無可奈何。

好吧,這也許其實也不算什麼,有鑒於他已經越來越習慣他的麻瓜生活了。

半小時以後帶著他的毛毯和茶杯重回室內並且得回了他的偏愛讀物後,西弗勒斯在思想上對自己搖了搖頭。看吧,他正在研讀麻瓜的藥劑學專著——有關藥物成癮性的臨床研究,用來做筆記的是麻瓜鉛筆和拍紙簿而不再是曾經慣用的羽毛筆和羊皮紙,起夜時會伸手開床頭燈而不是用螢光閃爍咒,穿麻瓜的衣服,坐麻瓜的輪椅,看麻瓜的電視節目,居所裡沒有可以聯接飛路網的壁爐,房間裡沒有空間擴展咒,提供餐點和清潔服務的也不再是家養小精靈,後院裡栽種著最普通的薔薇花以及一小畦生菜和番茄……

或許當年十來歲的他有多努力地在離開這個麻瓜世界,現在就有多努力地在回歸。

——如果這是哈利.波特的意願。他想。

西弗勒斯沒有要求解釋或是詢問理由。他看得出,如果他問,哈利一定會回答。波特們從來都不是什麼掩飾和隱藏內心活動的高手,而他本人卻在觀察和揣度他人神情思想方面堪稱翹楚。這是一個雙面間諜的保命基礎。所以他知道,救世主有這種期望——不論是無意識還是有意識的——都必定有他的理由。那個波特已經不是當年莽撞的男孩,這就足夠了。他,或者說他們,從來都不曾有過隨心所欲的權力,西弗勒斯也不認為在沉睡了十幾年後,自己會突然就有權那麼做。蟄伏對他來說,已經是習慣,甚至是本能。而且——

而且,他實際上信任這個波特遠多過於他自己曾經意識到的。

他相信他會完成鄧布利多給予的任務,哪怕那孩子像是頭待宰的豬一樣被養大。

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和方式勇敢面對死亡,這確實是鄧布利多教出來的格蘭芬多會幹的事。

對此,西弗勒斯沒有多少罪惡感。

他甚至不為自己縱容莉莉的孩子用那種渴慕的眼神與己對視而感到罪惡。

一匹狼。

守護神不會騙人,這是哈利.波特對他的前魔藥教授的真實觀感。

西弗勒斯不屑地想,總比烏鴉、蝙蝠、穿山甲之類的要好,實際上他還不免有些小愉悅。

然後曾經的魔藥大師就帶著這種愉悅的心情,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他的研讀當中。

也許借鑒麻瓜的藥劑學研究,他能夠減輕或是解決無夢藥水的成癮性問題。

所以他得在下一次半小時強制性休息到來之前多看幾頁書。

晚餐後是每日例行的交流時間。如果哈利沒因什麼突發情況呆在傲羅司加班,他們會在看完電視新聞後轉移到起居室去,一邊品嘗飯後的熱飲,一邊交換些當日的經歷和對某些問題的看法。由於西弗勒斯的堅持,他會在餐前換上更適於這種場合的衣服——不再是睡衣——讓哈利幫助他將輪椅安置在沙發之間的長方形地毯旁,然後讓年輕的那一個坐到對面的扶手椅上。落地燈暖色調的燈光籠罩出一片不大也不小的明亮,咖啡和茶的香氣讓四周顯得寧靜而又閒適。

“那麼,您第一次去對角巷是和我媽媽一起?”哈利鬆散著領口靠在椅背上問。自從那次深夜裡的交談後,現任傲羅司主管經常會興致勃勃地問起上一輩人年輕時的瑣碎往事——倒不是說他以前對這些不感興趣,而是在坦白了一些內心之後再提起這樣的話題,不知為什麼似乎輕鬆了許多。

“莉莉是麻種,按規定會有引導教師——”西弗勒斯的坐姿相對要嚴謹得多,但也不再是那種腰板筆直的緊繃狀態,魔藥大師在熱茶的煙氣中淡淡回憶,“當時的麻瓜研究學教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至於我,我母親拒絕了由學校派出引導教師。我們當時沒有餘錢可以花費在那些東西上,所以對角巷採購毫無必要。她為我準備了必需品,魔杖、課本、坩堝之類,大部分是她自己求學時的存餘。那是我僅有幾次看到她使用魔法,對舊校袍施放清潔咒和縮小咒,事實證明她的忽略咒效果很好,開學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注意到我衣服上的補丁。”

“但您還是去了?”哈利很容易能想像得出當時的景象。

“是的,我去了。”西弗勒斯沒露出什麼表情,“我很想去,那個真實的魔法世界,而不是自己從母親藏起來的舊書上偷看來的,有男巫和女巫,能用魔杖施放出各種神奇的法術。所以我偷偷地跟蹤莉莉和她的引導教師,不過很快就被她們發現了。你母親,她很聰明,幾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境,所以告訴她的引導教師是她希望能有朋友陪伴,畢竟那是個陌生的地方。”

“我猜那是一場愉快的經歷。”哈利微笑。雖然前魔藥教授的敘述總是顯得乾澀,更像是在做總結報告,從不像曾經小天狼星那樣鏗鏘激昂,充滿熱情,總能輕易調動起聆聽者的情緒,但在他們之間能如此心平氣和的安靜交流往事本身,就已經像是個奇跡了。

“也許。”西弗勒斯不置可否。

“我想,那次您應該並沒有遇到我父親。”哈利對年長者的模棱兩可有些好奇。

“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你父親一個熱衷於以貌取人。”西弗勒斯冷淡的說。

“哦,是的。”哈利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話題中隱藏的炸點,“我第一次去對角巷的時候,就差點跟瑪律福吵起來,在摩金夫人的長袍店裡。當時我對他的印象簡直壞透了,您知道,他就用那種鼻子長到了額頭上的傲慢樣子看著我身上那些達力表哥的舊衣服,然後拖長了腔調問我有沒有自己的飛天掃帚。”

“所以黃金男孩跟鉑金小王子之間長達七年持續戰鬥的最初起因只是一把愚蠢的飛天掃帚?”這下輪到西弗勒斯露出一絲不明顯的微笑,“說起來,我很懷念那些能用扣除學院分來讓你們閉嘴的時光。”

“是讓我閉嘴。”哈利嘀咕,“您從不扣斯萊特林的分。”

“啊,我假設這是一個懷恨已久的聲討?”西弗勒斯看向對面。

“不,”哈利搖頭否認,“只是對您總是如此正大光明表露偏心的感慨。”

“鄧布利多一樣很偏心。”西弗勒斯淡淡地評價。

“而我們都知道那是為了什麼……”哈利的視線落到了虛空處。

近來的對話總發生這樣的情況——從早前的一些瑣事開始,然後在談及某個已經故去的人物時戛然而止。時間可能並不足以治癒一切,有些死亡是他們心底裡永遠銘刻著的傷痛。哈利至今還記得在五年級失去小天狼星後那種整顆心臟仿佛變成了空洞的感覺,冰冷、茫然、無能為力。也許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死在他曾經的教授和校長心裡也是一道無法治癒的傷,不同的僅在於,這個男人的自製力太強,所以當時沒人能看出他究竟在想什麼。哈利記得西弗勒斯在離開霍格華茲時投射過來的那個漆黑幽深的眼神,他阻止了其他那些食死徒對自己施放惡咒,在那一眼後立刻轉身離去。許多當時未曾注意的細節,經過時間洗滌,卻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打破這種靜默的,是牆上整點報時的麻瓜木雕掛鐘。

一隻布穀鳥從打開的小門跳出來,啾啾地發出了數聲歡快的鳴叫。

西弗勒斯轉動輪椅,朝樓梯的方面滑了幾步,隨後哈利起身走來,握住了椅背後的扶手。

白天照顧西弗勒斯的女護士已經離開了,所以不必再顧忌會讓人看見在使用魔法。哈利舉起魔杖,用漂浮咒平穩地將輪椅移上樓梯。木質樓梯有些窄,尤其是轉角處,需要保持相當的精確度和控制力,但對一個傲羅司長來說,這不是什麼難題。

他們像往常一樣在樓梯頂端互道晚安,然後轉向各自的臥室。

“哈利,”西弗勒斯叫住了正預備離去的青年,“我需要這些藥材。”

“您知道您現在還不適於熬制魔藥。”哈利不贊同地看著遞到手中的紙條,雖然當年他的魔藥學成績一直稱不上優秀,但這些年的閱歷讓他還是很輕易地辨別出這應該是配製無夢藥水的配方,也許稍有不同,但出自於一個魔藥大師之手,些許不同也不令人驚訝。

“也許不,”西弗勒斯並不爭辯,“但是你可以,不是嗎?”

“可是我不能。”哈利聳聳肩,“您知道我必須在突發情況下立刻清醒,這是工作需要。”

“那麼很好,”西弗勒斯冷靜地陳述,“藥品清單上也包括了對抗劑。”

“謝謝,”哈利對著輪椅上轉身而去的那個背影微笑著低聲說。

“謝謝,西弗勒斯。”








第8章 第 8 章
寧靜悠閒的時光在九月下旬被突然打破。

先是波特家的小崽子們被他們重回職業女性生涯、新近就職魔法部體育司的母親連聲招呼都沒打就丟給了他們的父親,然後是霍格華茲信使的頻繁到訪,不論哪個都能讓西弗勒斯眉間的皺紋再加深數吋。曾經的魔藥大師從不認為自己能跟任何品種的幼崽良好相處,更不用說這幾個還是雜交了韋斯萊的波特——實際上如果單是比較詹姆.波特一世跟當年的韋斯萊雙胞胎,就連西弗勒斯也很難評判兩者之間哪一個的惡作劇細胞更加活躍。更糟糕的是,當年能讓霍格華茲各院學生都噤若寒蟬的冰冷眼神對這幾個小鬼似乎毫無作用,尤其是最大的詹姆,甚至敢於在這種瞪視下繼續拔高吵鬧的雜訊,西弗勒斯有時覺得這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裡有種稚嫩的輕蔑和挑釁,像是把自己當做了某種目標。

底樓已經被小崽子們佔領了,他們同時也佔據了安德遜女士的大部分精力。

西弗勒斯呆在朝陽的臥室裡,視線長時間地落在指間的信封上。

簡單的淺灰色羊皮紙,沒有落款和鈐印,只有一行墨綠色墨水寫就的“致西弗勒斯”。

熟悉的圓潤而又有些老派的筆跡,臘封至今還沒有打開。

曾經這樣的字跡總會帶著各式各樣甜食的名稱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疲於奔命。

——而我已經感覺不到憤怒了,阿不思。

帶著些微自嘲地搖搖頭,西弗勒斯把注意力放到別處。

身側不遠處的椅子靠牆放著,不久前是屬於納威.隆巴頓的座位。

這個已經三十出頭的男人,如今已經在霍格華茲當了好幾年草藥學教授,在他面前卻像學生時代一樣緊張,雙手扶膝、沉默不語地坐在那裡,姿勢甚至比當年在課堂上更端正。這或許是西弗勒斯見過的最糟糕的信使,驕傲些的貓頭鷹都顯得比他更有個性,但也可能是最好的信使,安靜卻又堅持,每天都會來陪坐上半個小時,然後道別離開,耐心地等待著他曾經的教授和校長給出是或否的答覆。

輕微的敲門聲讓西弗勒斯放下那封信轉過輪椅,“是誰?”

半個黑頭發的小腦袋從門背後探了出來,“西弗,我能進來嗎?”

面對唯一繼承了祖母碧綠眼睛的七歲男孩和他企圖用身體遮掩卻怎麼也藏不住的巨碩黑皮封面大書,西弗勒斯不再浪費時間去糾正稱呼上的不適宜,歎口氣,無奈地叫出那個永遠能令他頭疼的名字以及比頭疼感覺更糟糕的姓氏:“阿不思.波特,如果你的記憶力還沒完全被蒸發,現在應該是午睡時間。”

小阿不思拖著書走進來,繃著小臉皺了皺眉:“小孩子才睡午覺。”

西弗勒斯嚴厲地挑起眉:“十七歲以下的未成年巫師都是小孩子。”

“詹姆太吵了。”小阿不思自己爬上靠牆的椅子坐好,翻開攤在腿上的書,換了個理由。

“別找藉口。”西弗勒斯拿起床頭櫃上的紙筆,轉動輪椅遞給撅起了嘴的男孩,“雖然我對你這個年齡的小鬼是否具有足夠的辨識能力表示懷疑,但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那麼,做筆記,並且為你正在看的這本《妖精戰爭》的第一章寫一篇讀後感——鑒於你已經在閱讀這種類型的書籍,長度兩英吋。”

“霍格華茲就是這樣嗎?”小阿不思歪了下頭。

“誰告訴你的?”西弗勒斯看著男孩。

“你是霍格華茲的校長,”小阿不思用還帶著嬰兒肥的小手撐著下巴,雙肘支在打開的書頁上,想要盡力表達嚴肅的臉上流露出一些好奇,“那好像挺厲害的,爸爸和敏妮都這麼說。不過羅恩說你是最壞的校長,為這敏妮還跟羅恩吵了一架,羅絲說他爸爸總是這樣。不成熟,而且不愛看書,幸虧羅絲更像敏妮。”

“我假設,你實際上也並不怎麼喜歡看書?”西弗勒斯語氣肯定。

“詹姆看到書就會跑掉。”小阿不思別過臉,不怎麼甘願地承認,“而且媽媽會高興。”

“書可以在你自己的房間裡看。”西弗勒斯淡淡地指出,“跟這裡沒有區別。”

“好吧。”小阿不思有點臉紅地低下頭,輕輕絞著手指,“我是想要保護你。詹姆說要搞個大的惡作劇,這裡只有兩個大人,你和安德遜女士反正都抓不到他。他有喬治舅舅給的好多東西,上次給隆巴頓叔叔喝的茶裡放的那種會讓人長兔耳朵的軟糖就是。可是我想,爸爸會不高興,我不想讓他不高興,有我在你就不會那麼容易上當了。”

對著男孩從眼皮底下偷瞄自己的眼神,西弗勒斯不知道應該生氣還是好笑。

看來他父親說的沒錯,眼前這個天真地耍著小心眼的小鬼,絕不是只一根筋的蠢獅子。

多少年都沒起過逗弄小動物心思的西弗勒斯忽然覺得興致不錯,唇角邊浮起一絲不明顯的笑意,用漂浮咒把小阿不思一直都磨蹭著不想接過去的紙筆輕輕甩落到男孩腿上,“那麼很好,我想我們確實不應該過於低估一位小先生的智慧,既然他已經有足夠的信心來拯救他人,所以三英吋長的讀後感,週五早餐時交給我——我會提醒你父親為你提供足夠安靜的環境。”

小阿不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正要說什麼,突然從樓下傳來一聲尖叫。

經歷過戰爭的西弗勒斯幾乎第一時間伸出手,想把對面的男孩拉到自己身後,可是這三個孩子裡長相最像救世主的男孩已經丟開書本飛快地跳下椅子,一邊叫著“詹姆”一邊朝門外沖去。西弗勒斯在瞬間裡覺得應該收回剛才的評價——蠢獅子的後代永遠都是蠢獅子!哪怕是像鄧布利多那樣分明狡猾多智的老狐狸,骨子依然是莽撞衝動的白癡獅子!才七歲大的男孩跑得也許並不算很快,但行動不便的魔藥大師卻只能盡力推動輪椅,眼看著那孩子在自己來得及阻止之前就拉開門撞進了走廊。

第二聲尖叫來自小阿不思。

剛才還背對著西弗勒斯在飛奔的孩子一下子深陷入腥臭的沼澤之中。

整條有些狹窄但卻整潔的走廊已經完全變成了魔法沼澤。西弗勒斯來不及去想這副場景是不是顯得有些眼熟,他甚至來不及控制刹車讓輪椅滑行的速度慢下來,一邊隨著慣性向前沖去,一邊急切地大聲叫:“停止掙扎!那只會讓你陷得更深!”

可是七歲的孩子,不管他平時怎麼一副小大人樣,都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不驚慌。越是驚慌掙動的孩子越是往深處陷落,冒著黑色泡沫的泥水很快就淹過了小阿不思的脖子。他大哭起來,不斷地尖叫,努力但是近乎徒勞地揚起下巴想要仰起臉繼續保持呼吸,直到一隻手抓住他的衣領,慢慢地把他拽向半米外聯接向樓梯的扶欄。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伸手抓牢!不要放開也不要動!”

小阿不思緊緊抓住那只手臂的衣袖,就好像那條枯瘦的手臂是世界上最後的支撐。

西弗勒斯一隻手抓著欄杆,另一隻手只能無奈地抱住已經嚇壞了的男孩。

在沒有魔杖的情況下,他知道自己恐怕無法做到更多了。

在一個無杖的溫暖咒之後,西弗勒斯看向樓梯下呆立的另一個男孩。

小詹姆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自己滿臉污水淚痕、哭得近乎抽搐的兄弟,表情像是被人突然施了冰凍咒,唇邊還能看到仿佛是驟然凝結的惡作劇成功後的頑皮笑容,眉眼間卻滿是難以置信和惶惑。西弗勒斯憤怒的嘶嘶聲傳到了男孩耳中,他猛地打了個寒戰,抬起頭,顫動著面頰想要盡力彙聚起一點無畏的表情,卻在視線相交的瞬間暴露了真實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通知你父親,”西弗勒斯儘量平靜地說,“或者你能馬上叫到的任何成年人!要快!”

也許是因為這個命令雖然嚴厲但卻並不尖銳,小詹姆回過神,立刻把自己口袋裡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全都掏出來,盡可能快地翻找起來。男孩的表現讓西弗勒斯稍微松了口氣,這種時候他反倒有些感謝這小鬼是個顯而易見的格蘭芬多了——至少有勇氣留下來彌補錯誤,而不是轉身逃走,或是完全嚇呆。承擔了一個成年男性外加一個七歲男孩重量的手臂開始針刺般疼痛,至今也只是每天做些簡單複健的身體有些負擔不了劇烈跳動的心臟,曾經的魔藥大師一遍一遍默誦著強效止痛劑的配方來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低頭看了一眼那雙被淚水浸透的綠色眼睛,用所剩的力量收緊手臂。

哈利得到消息時,剛剛在魔法部開完一個冗長的工作會議。

然後人們看到隨著年齡增長正顯得越來越沉穩的救世主突然推開面前的人,疾步沖向幻影區。

較先到達的赫敏為小詹姆沖了杯熱可哥,正陪著男孩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直接幻影到客廳裡的哈利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子,突然覺得雙腿沉重的再也邁不開步。

棕發女巫瞭解好友此刻的心情,安慰地低聲說:“阿不思和斯內普教授都還好。阿不思哭累了在睡,我給他用了兒童劑量的無夢藥水。斯內普教授有些肌肉拉傷,治療後也在休息。喬治比我先到,是詹姆用聯絡徽章通知他的,來得很及時。樓上他已經收拾過了,哈利,別怪喬治,他現在心裡也很難過。你知道,這個移動沼澤還是那時候他跟弗雷德一起做的……”

哈利疲憊地坐到沙發上,“謝謝你,敏妮。”

赫敏輕輕搖頭,“這是我應該做的。我通知了金妮,她在法國,明天會趕回來。”

哈利仰起頭看向二樓朝陽的房間,“我不知道敏妮,她跟教授……”

兩個成年人之間沉默下來。

另一邊的小詹姆突然抬起頭,“如果我跟西弗勒斯道歉,爸爸能回來跟媽媽在一起嗎?”

哈利嚴肅地看著自己的長子:“許多錯誤並不是只要道歉就能解決的。”

小詹姆轉頭看向赫敏,一副既倔強又想哭的表情,“敏妮——”

赫敏揉了揉男孩的紅色短髮,“詹姆,格蘭芬多勇於承認錯誤。”








第9章 第 9 章
哈利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手,以及手中醇冽的金黃色威士卡,像是陷入了沉思。

也許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在走神?

反正見鬼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德拉科.瑪律福坐到了一起。

在他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他曾經的教授之後。

而且還是在一家麻瓜酒吧裡。

酒吧的環境帶著種低調的優雅,四周零散地坐著些安靜交談的客人們。

矮桌對面的鉑金青年懶洋洋地同樣手托酒杯靠在沙發上,代表瑪律福家主地位的蛇頭手杖斜擱在腿邊,絲毫不顧忌那過分精緻的搶眼金屬棍跟他身上的修身西裝有多不相配。少年時代的短髮如今留到了半長,披散在肩膀後,半隱在陰影中的臉上掛著標誌性的傲慢表情,這讓他的下巴看起來比少年時更加尖銳。

然而氣氛還算不錯,酒吧裡的音樂舒緩燈光低柔,角落處吟唱著藍調的歌手嗓音帶著淡淡的憂鬱。這讓習慣了針鋒相對的哈利甚至覺得有些不自然。曾幾何時他們都把那些當做了本能的反應——德拉科的種種挑剔和哈利毫不客氣的逐條反駁,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衝動和殘酷,卻令人無由地開始懷念。

鉑金髮色的青年看起來似乎對於跟救世主促膝長談沒有多大興趣。

他只是愉快地觀察著眼前神情頹唐的老對頭,一口一口地啜飲著混合了冰塊的酒精。

“抱歉打擾了,紳士們。”有人彬彬有禮地靠近。

“有何貴幹?”德拉科看了眼似乎仍在神遊天外的哈利,假笑著轉過頭。

“能有幸邀請你喝一杯嗎?”那是個滿臉精英樣的男人,帶著自以為得體但又不乏挑逗的微笑,靠立在沙發旁沖德拉科舉杯致意。

“如你所見,”這種程度的搭訕對身經百戰的鉑金青年毫無作用,甚至連讓他動氣都做不到——當然戰後對於用魔法攻擊麻瓜的行為一直懲罰嚴厲也有一定的關係,所以德拉科只是用不屑的目光輕忽地掃了那人一眼,然後懶洋洋地指了指坐在對面的哈利,“我已經有伴了。”

“但是很明顯,你們之間不是那種關係,不是嗎?”男人有些不甘心地反問。

“那種關係?”落在自己身上的話題終於讓哈利開始回神,“什麼關係?”

“這裡是男同酒吧!”男人大概覺得受到了戲弄,惱火地提高了聲音。

“這與你無關。”德拉科在驚訝四望的哈利開口之前面無表情地警告男人,“滾開!”

“SHIT!”男人被德拉科眼裡真實的冰冷刺得倒退了半步,咒駡著悻悻走開。

“所以你知道?”哈利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又恢復了慵懶的傢伙。

“什麼?”鉑金青年優雅地架起腿。

“這個酒吧,同性戀什麼的。”哈利說,這點酒精還不至於讓他糊塗。

“這兒都是男人,不是嗎?”德拉科明知故問地逗著圈子。

“別試圖混淆我。”黑髮傲羅微微鬆開隱在暗處緊握著魔杖的手指,低聲警告。

“那麼你指望什麼,疤頭?”德拉科諷刺地冷笑,目光有一刻變得極冷,但隨即又重新顯得無所謂,“是指望我看上你了想要跟你來一炮,還是指望我看不出你落在我們‘尊敬的’斯內普教授身上的目光裡充斥著什麼?瞎子才看不出你的念頭。說實在的,你以為他不知道?別忘了那個人曾經是個多麼成功的間諜,騙過了所有人卻很少有人能騙過他,更不要說他是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你不會認為斯萊特林的貴族式教育會缺失如此重要的部分吧,貴族家主同時擁有幾個情人曾經是一種悠久的傳統。”

“不,我沒想過。”哈利喝了一大口酒,“我沒受過該死的貴族教育!”

辛辣苦澀的酒液刺激著他的喉嚨,讓他突然有一種傾訴感。

年輕的高級傲羅發現,這樣的話題他顯然無法跟赫敏交流,也不可能是羅恩或是任何一個韋斯萊。那麼也許納威,有鑒於隆巴頓老夫人常年保持的貴族儀態,霍格華茲現任的草藥學教授或許在年幼時倒是接受過類似的理念灌輸?哈利至今還記得當時收到隆巴頓家遣詞古典到需要翻譯的婚禮請柬時的驚訝,以及每一次哪怕只是簡單幾杯啤酒的朋友聚會後隆巴頓老夫人都堅持讓貓頭鷹專程送來致謝信時的些微尷尬。

十五年的時間也許還不夠長,無法讓這些莫名其妙的貴族習俗都被掃進垃圾筒。

酒精恐怕多少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以至於他會告訴德拉科:“實際上我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鉑金髮色的青年挑起半邊眉毛表示疑問,眼裡精光閃爍。

“我愛金妮和孩子們,”好吧,有些話既然開了頭再接下來就變得順理成章了,哈利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暴自棄,“這不同。就像我從不會想要跟赫敏怎麼樣,雖然我跟赫敏在心理上也許比跟金妮要來的更接近,而她是羅恩的妻子,我只是……沒有那種幻想,從沒有過。有些人你會想要跟她,哦,你知道我的意思,而有些人不會……”

“你有多久沒跟人上床了?”德拉科嘲笑地打斷他。

“兩年,或者更久些。”哈利發現跟一個瑪律福談論這種男人間的話題也沒多尷尬。

“那你現在想像著那只母臭鼬還能變硬?”德拉科帶著厭惡地表情問。

“別這麼說金妮!”哈利想要發火,然後是更多的頹唐,“好吧,我不知道。”

“我說,”德拉科突然笑了一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哈利,慢吞吞地說,“也許你只是還沒察覺到同性的吸引力。事實上大部分巫師都是雙性戀,這跟魔力迴圈之間的呼應有關,但每個人的表現多少都會有些不同,總有一個性別會佔據比較主動的位置,所以相對於另一個性別會需要某種引導才會被發掘。需要我替你安排一個引導者嗎,既然救世主閣下對這些‘該死的貴族教育’毫無常識?”

“瑪律福還幹皮條客?”哈利冷淡地拒絕,“不,我不需要。”

“要不要試試跟我做?”德拉科像是沒聽到那個否定詞,興味地看著哈利。

“我說了,不!”哈利把手裡的玻璃杯頓在桌面上,決定結束這場不該進行的談話。

“那麼這樣呢?”德拉科揮動蛇杖,用一個無聲咒把自己的頭髮變成了黑色。

“該死的!”哈利戰慄了一下,在心底裡,他必須承認在那一刹那他有過某種衝動,而這事實讓他更加憤怒,對自己也是對眼前這個無恥之徒,所以他猛地站起來——在對方有機會湊過來用那些白皙的手指蠱惑地摘掉自己的眼鏡之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跟自己同齡的花花公子,“難道你不會覺得愧疚嗎,瑪律福,對你的妻子和孩子?你父親雖然罪有應得,但他至少重視家人,而你卻連他唯一的優點都沒有繼承到。”

“去你的愧疚!”德拉科被那句關於他父親的評價瞬間點爆了,抓著蛇杖站起來憤怒地回敬,這讓他可以反過來占著身高優勢稍稍俯視哈利,“我的妻子和兒子不需要偉大的救世主的憐憫!還有我父親,我會讓他離開那座該死的監獄!哈利.波特,你是個政治和感情上的雙重白癡!”

“你想要幹什麼?”哈利警惕地問。

“別以為讓他離開大眾的視線,斯內普就不再是一個斯萊特林。”德拉科揚著下巴離開。

哈利知道他必須承認這一點——是的,他必須承認一個瑪律福的正確性,就好像還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一樣。西弗勒斯.斯內普是一個斯萊特林,記憶裡的無數細節都在向他反復如此確證。哈利.波特,他對自己說,你不能因為他曾經多次保護你,甚至幾乎為此付出了生命,就能奢望一個斯萊特林會有多欣賞格蘭芬多的莽撞感情。想想看他的表情,如果你真的說了出來,你多半不會在那個大腦封閉術大師的臉上看出半點端倪。但是如果你瞭解一個斯萊特林就該知道,不表態本身已經是一種表態。

——別幹蠢事。哈利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

——可是我想對他說些什麼。被酒精遲鈍了的神志卻有它自己的意願。

然後,哈利幹了一件他從畢業後就沒再幹過的事。他從珍藏的地方取出了波特家的隱身衣,像一年級時悄悄去看厄裡斯魔鏡那樣,用隱身衣遮蓋住自己的全身乃至氣味,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了二樓朝陽的那間臥室。他甚至沒有太過靠近那個在熟睡的人,而是靠在牆邊,就這麼一直深深地注視著他的前教授。

這一回,西弗勒斯沒有像前幾次那樣警惕地醒來。

也許是赫敏在教授的魔藥裡也加了些“無夢的睡眠”,這讓哈利可以全神貫注地好好看看這個人——當他醒著時,他的眼神和強大的氣勢會輕易抓住你的神經,讓人忽略那些不健康的膚色和面頰上蒼老的皺紋。長期臥床昏迷讓西弗勒斯的肌肉鬆弛並有些萎縮,這是再精心的照顧也無法改變的現實,仰面躺著時,他的面頰深陷,顴骨高聳,顯得碩大的鼻子更加突兀。除非有特殊癖好,否則沒人能說這張臉是英俊或者是有魅力的,而且說真的,這個男人也從來就跟英俊這種形容詞絲毫不沾邊。

可是哈利發現,自己可以縱容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這張臉上而不感到厭倦。

一頭亂髮的青年依然不確定這是否意味著情愛。

但這肯定不是親情,哈利絕對不能盯著羅恩或是亞瑟的臉看這麼久。

所以事情變得更糟了。在他讓西弗勒斯再次因為一場愚蠢的惡作劇而陷入困境和傷害,並且肇事者是他教養了十年的長子後,哈利.波特,魔法世界赫赫大名的救世主,現在只敢用這種近乎偷窺的方式來注視這個讓他接近於欠下命債的男人。當過多的死亡讓他強迫自己儘快成長,去適應規則,去承擔責任,去努力微笑,哈利已經多年不曾再感覺到如此深切的不知所措。

當然,明天早上他又會是那個沉穩負責的傲羅司長。

他會把屬於格蘭芬多的天生勇氣重新裝回到自己的胸膛裡。

他會離開這個房間,就像當年十一歲的男孩離開了承載他最美夢境的心靈魔鏡。

而這一夜,哈利只向自己證明了一件事——

人是可以站著睡的,並且流淚。








第10章 第 10 章
當哈利再次見到清醒著的前教授,已經是第二天的晚餐時分。

年輕的傲羅司長有些疲憊地把自己安置到代表一家之主的長桌一頭,伸手接過從餐桌上遞來的麵包時還在輕輕按壓自己的太陽穴。不管局勢怎樣改變,官僚機構的某些特性總是不變的。戰時也好平時也好,坐在他這個位置的魔法部官員總要不間斷地面對某些東西——例如冗員和預算方面的扯皮。尤其是在人們已經習慣把那段戰爭看做歷史事件的現時,要保障傲羅司這個機動執行機構的人員素質和裝備品質,遠不是依靠一個空泛的救世主名頭就能完成的。

西弗勒斯吃的不多。他坐在長餐桌的另一頭,一個便於放置輪椅的位置。他的腸胃依然不能負擔太多。除了濃湯,他只吃麵包和少量黃油,並不從桌上的餐盤裡跟波特一家分取食物。不過在孩子們到來之後,他默認了哈利的邀請,每天的晚餐都會到餐廳裡來共進。通常波特家的晚餐桌上是熱鬧的,三個孩子不可能同時保持安靜,實際上能讓他們之中的一個安靜下來就是件大工程,就連最小的女孩兒莉莉也會有她自己永遠問不完的十萬個為什麼。

但是今天的餐桌上卻異常安靜,刀叉刮過盆底的聲音因而顯得特別清晰。

三個孩子都低頭吃著自己盤子裡的食物,原本總喜歡跟小詹姆搶佔哈利左右手邊位置的小阿不思這次卻沒有坐在哥哥的對面,現在那個位置屬於小莉莉,五歲的女孩乖巧地忽閃著她的大眼睛,一點一點的正在把勺子裡的土豆泥送進自己嘴裡。

這大概是波特家最沉悶的一次晚餐,沒有之一。

當家長終於放下餐具時,很難說是不是所有人——包括孩子們——都暗自松了口氣。

哈利放下餐巾,用吃甜品的湯匙敲了敲盤沿,“那麼,我有件事要宣佈。”

聲音裡少有的嚴肅讓孩子們放棄了抗議和離開的打算。

哈利的目光落在他的孩子們身上,先是顯得有些擔憂的小莉莉,然後是女孩身邊的小阿不思,最後視線在與長桌對面的西弗勒斯微微一觸後,轉到了一直低著頭輕輕咬著嘴唇的小詹姆這邊。他的長子只讓他看到了一個紅色的發頂。不需要憑藉這些年的傲羅經驗哈利也知道這孩子在緊張,甚至在微微發抖,但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話說了出來:“大家都知道,詹姆之前犯了嚴重的錯誤,並且造成了一些相當壞的後果。作為家長,我會為沒能更好地給予教導承擔責任,盡我所能讓同樣的錯誤不會再犯。與此同時,詹姆,我希望你向阿不思和西弗勒斯道歉,並接受應有的懲罰。”

小詹姆依舊低著頭,從嗓子裡擠出點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對不起,阿不思。”

小阿不思飛快地朝桌對面瞟了一眼,一言不發地別過小臉。

哈利看向自己的次子,微微催促:“阿不思——”

七歲的黑髮男孩兒倔強地保持沉默。

哈利再次催促,聲音開始變得嚴厲,“阿不思!”

小阿不思突然推開面前的餐具跳下椅子,在轉身跑開前大叫了一聲:“我討厭你!”

小詹姆終於抬起頭,微微張著嘴,沮喪地看著弟弟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

小莉莉有些害怕地抿緊嘴唇,眼睛裡慢慢浮起一層淚光。

不成功的親子互動讓哈利把背脊重重地放到椅背上,再次用力按壓太陽穴。幾次深呼吸後,這個高級傲羅終於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帶著些懇求地看向長桌的那頭:“教授,我不知道您是否會接受詹姆的道歉,但是能由您來決定給詹姆的懲罰嗎?”

一直旁觀的西弗勒斯有點驚訝:“你要求我替你管教一個波特?”

哈利苦笑著回答:“也許所有波特都欠您的。”

西弗勒斯沉默下來,深刻的目光在那對父子之間來回逡巡。

就在哈利以為他不會答應而打算放棄這個請求時,曾經在無數課堂和霍格華茲的城堡走廊上孜孜不倦給予他各種打擊的前魔藥教授忽然開口說:“那麼好吧,也許我會需要費爾奇鍾愛的鞭子。但是,不,對於一個不文明的小鬼反倒應該採用些更文明的手段。希望你的學前教育讓你足以完成這個懲罰,詹姆.波特,抄寫《勝利宣言講稿》十遍,一九九七年的那一版。如果你貧乏的腦殼讓你不知道那是什麼,一點提示,那是你父親在帶領光明方打敗黑魔頭後,代表鳳凰社和正義的大眾在霍格華茲宣佈勝利時的發言稿。”

“我知道那是什麼!”紅發男孩倔強地昂頭瞪視。

“很好。”西弗勒斯冷淡地提醒,“那麼找到它,開始領受你的懲罰。”

“爸爸,”小詹姆不甘心地扭頭尋找父親的支援,“我可以一星期不碰掃帚,我保證。”

“我已經表明了態度,詹姆。”哈利硬起心腸說,“還有,向西弗勒斯道歉。”

“對不起!行了吧?”紅發男孩氣衝衝地站起來就走。

“你有兩天時間,詹姆.波特。”西弗勒斯用一個嚴厲的時限把那孩子送出了視線。

“教授……”哈利想說什麼。

“沒有更多的廢話,”西弗勒斯不客氣地聲明,“如果你真想讓我管教他。”

“不,我只是沒想到您看過那個。”哈利淺淺地笑了一下。

“所有跟那段歷史相關的文獻上都有提及,如果你問的是這個。”西弗勒斯回答。

放棄這個話題,哈利轉身抱了抱小女兒,“莉莉親愛的,去找阿不思好嗎?代我照顧他?”

“我可以給阿不思帶布丁嗎?”小莉莉看著幾乎沒人動過的甜點。

“當然,但是一人只能吃一塊。”哈利告訴留在最後的小女兒,“我們要小心蛀牙。”

當孩子們逐一離開餐廳後,哈利將餐具收進廚房,摘下眼鏡,將手撐在水池邊整理了一會兒情緒,然後重新戴上眼鏡挽起袖子,開始用麻瓜的洗潔精而不是家用魔法做清理。在這所房子裡,他喜歡用麻瓜的方法——或者說是更直接的方法——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並且享受這個動手過程帶給他的簡單和緩的放鬆和寧靜。幼年的經歷讓他一度很討厭做家務,梅林知道,他從沒享受過在德思禮家剪草坪和煎香腸,但是當你娶回一個同樣討厭做家務的妻子並有了三個孩子以後,一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也許很難想像莫莉的女兒會是個家務白癡,但這是事實。

從某個方面來說,金妮沒能真正帶給哈利所期待的那種感覺——至少不是全部。

而好處是,哈利這些年來對於獨自處理各種家常雜務已經相當得心應手。

短暫勞動後稍微鬆弛了心情的哈利回到起居室,意外或又不意外地發現西弗勒斯在等他。

年長的巫師正在就著落地燈的燈光翻看著膝頭上的一本書,明顯是麻瓜讀物。

哈利走過去拉低了燈頭,讓光線更適宜閱讀,然後掃了眼內容,“在看什麼?”

西弗勒斯合上書,露出色調樸素的封面——《歷史哲學講稿》。

“我不知道您也看黑格爾。”哈利坐到他通常的位置,“或者任何巫師會看這種東西。”

“惡是發展原動力——”西弗勒斯把書放到一邊,“慨歎或同感?”

“如果您指的是魂器之類的東西,”哈利為自己的聯想皺了皺眉。

“不,”西弗勒斯平靜地否認,“但不可否認,黑魔王曾經把某些事物的發展推向了極致。他的強大不容置疑,當然他的瘋狂也同樣不容置疑。單純學術地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兩代黑魔王給了魔法世界兩次從陣痛中崛起的機會,而不是繼續固步自封下去,然後悄無聲息地被麻瓜們以絕對人數、資源占取率和自然界魔法因數過度毀壞等方式所湮滅。”

“這就是您加入食死徒的原因?”相較於這種危險論調,哈利更驚訝于對方的平淡態度。

“我不認為十七八歲時的我能夠這樣客觀地看待世界。”西弗勒斯挑眉以示反對。

“即使過去了十五年,”哈利說,“我也不認為那些事具有任何正確性——或者客觀性。”

“顯而易見。”西弗勒斯點點頭,難得直白地表達了贊同。他目光幽深地看著面前這個沉著而又堅定的青年,那是他從未設想會屬於那個救世主男孩的品質,而且不得不承認他們在進行某種程度的深層次交流,“每個人所處的階級和立場不同,訴求和方式必然不盡相同。我猜時間是最好的證明——關於你對於勝利的見解。‘這場戰爭已經帶來過多的破壞,所以我們應該建設;這場戰爭已經帶來過多的犧牲,所以我們應該團結;這場戰爭已經帶來過多的無可挽回,所以我們應該盡可能寬容而不是放任自己成為敵人那樣瘋狂的報復者’。我得說我對你的語文水準一直有些低估了,如果你想,哈利,你可以是一個最真誠的煽動者。”

“這是讚賞?”幾乎從沒得到過前教授正面評價的傲羅司長滿臉詫異。

“那麼你願意談談?”西弗勒斯輕輕轉過話題。

“談什麼?”哈利有些疑惑地問。

“有關於是什麼——”西弗勒斯低聲說,時隔多年之後那個曾讓大多數霍格華茲在校生和畢業生都寒毛倒豎的低滑嗓音再度重現,輕柔的吐字近似耳語,充滿了危險的誘惑,仿佛稠滑的巧克力濃漿在緩慢流暢,即使不帶更多的譏諷,也依然能令人覺得像是有把冰涼的刀片在刮過後背,“讓你的精神狀態變得如此糟糕,還有為什麼今天早晨我的臥室裡會有那麼重的酒氣?”

“一些工作上的事。”哈利戰慄了一下,但也因此而警醒起來。

“是酒後駕駛掃帚人數同比激增,”西弗勒斯笑了,但是誰都能看出那笑容裡的不滿,“還是那些訟棍——啊,現在人們管他們叫說客或者時事評論家——又在攻擊傲羅司的季度預算?哈利,我讀報紙,巫師的和麻瓜的。《預言家日報》上這樣的新聞幾乎每天都在推陳出新,是什麼讓你覺得你卑微的老房客會相信如此敷衍的回答?尤其是在發生了昨天那樣的意外之後。”

“我很抱歉,教授。”哈利用力搓了搓臉,好像這樣能讓疲憊暫時別來找他。

“為什麼?”西弗勒斯緊追不放地問。

“為了——”哈利閉上眼,“讓很多事都變得更糟。”

“令人印象深刻,”西弗勒斯看著這個打算頑抗到底的男人,過了一會兒慢慢地說。

黑色的眼睛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回避或者迎擊。

哈利頭疼地想。

但是感謝梅林,他已經不是那個會為一兩個意義不明的語彙而茫然跳腳的男孩了。

而且不會再為這種低緩空洞仿佛帶著無盡回音的吐字方式發抖。

深知此刻拿不到主動權的哈利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那麼,我還有些工作。”

西弗勒斯深深地注視著他,“你很好預測,哈利.波特。”

這是一個不含任何感情的評價。

或者說,如果你不能讀懂一個成功的雙面間諜的微妙暗示,這是一個不含感情的評價。

然後年長的斯萊特林避開了高級傲羅伸來的手,自己推動輪椅轉向另一邊。

“並且一向如此。”他說,語調冷硬,“而我的經驗是,太好預測的人通常死得很快。另外,在期待獲得回答前——不論是怎樣的,還有為什麼能令人如此失魂落魄——別忘了絕對的必要條件是先表達。問題可能沒有答案,但答案絕不會不先有問題,除非偉大的救世主能夠改寫整個世界的邏輯構成。”

“我,”哈利錯愕地站在那兒,“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收到了一封信。”西弗勒斯繼續前進,沒有回頭,“來自霍格華茲。”

“所以,”哈利儘量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麼頹喪,“您打算離開這裡,回學校去?”

“一封尚未打開的信。”西弗勒斯停了下來,“而我沒有開啟它的計畫。”

“您說的是我想的意思嗎?”哈利有一刻恨透了這種拐彎抹角的斯萊特林表達方式。

“週末有時間嗎?”那個典型的斯萊特林又一次熟練地轉開了話題。

“是的,”哈利想了想,在回憶了最近的日程後確認,“周日整個下午都可以空出來。”

“我要去高錐克山谷,”前教授簡單地命令,“你跟我一起去。”

“我的榮幸,”哈利輕聲說,“西弗勒斯。”








第11章 第 11 章
高錐克山谷跟西弗勒斯印象中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周日下午的天氣沒有像文學作品裡常會描寫的那樣變成了一個煽情的晴天,陣雨之前的濕度和氣壓讓低空飛行的蜻蜓多了起來,陰沉的感覺令人並不舒適。唯一值得慶倖的是整個上午都沒有下雨,避免了訪客們必須在淤濘的泥水中穿行。西弗勒斯很準確地找到了原本應該是施了麻瓜驅逐咒的紀念雕像的位置,現在這裡是一片住宅工地。因為是休息日的關係,那些挖掘機和鏟車並沒有轟鳴著在工作,而只是靜靜地停放在場地間,還有高聳的腳手架和兩架吊車——麻瓜工業社會的現實證明。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西弗勒斯清晰地意識到他所失落的。

十五年,也許還構不成魔法史課本上的一個小節,但對生活在其中的人而言卻意味著很多。

——時間總是最難把握的東西。

哈利知道他的前教授和校長在看什麼,他相信這個地方西弗勒斯跟他一樣熟悉,也一樣陌生。年輕的傲羅司長自己很少來這兒,即使是戰後也沒有幾回,只是聽人說起過,有許多巫師會到那座抱著嬰兒的波特夫婦雕像前獻花,直到它被殘餘食死徒炸毀。工地上的警告標誌讓他沒有把西弗勒斯的輪椅推得更靠近些,只是停在能夠清楚看到那兒的一處坡地上,低頭解釋了一句:“麻瓜英國新移民造成的人口增長和房地產泡沫讓住房選擇越來越遠郊化,再過一段時間,這裡恐怕就會成為一個新的聚居區了。”

“是在你提過的那次襲擊中毀掉的?”輪椅上的斯萊特林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魔法部提出過重建,”哈利知道那不是一個需要確認的疑問,“但我拒絕了。戰後資源一度極其緊張,有太多更亟待投入人力物力的地方,僅僅霍格華茲的修復重建就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而且那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的戰爭和勝利,在伏地魔被消滅後依然不斷有人在戰鬥中犧牲,人們應該紀念的不只是一個名字。”

“大多數人都抵抗不了那種名聲的誘惑。”西弗勒斯說。

“我也並不總能。”哈利笑了笑,“但死亡確實教會了我一些事。”

“所以是什麼樣的?”西弗勒斯示意哈利繼續今天的行程,“我猜你切身體驗了。”

“死亡?”哈利推著輪椅轉向下一個目的地,語氣輕鬆的不像是在講述那個人生的最後時刻,“我不知道別人的是否也一樣,但我感覺到了寂靜,還有一點放鬆,就像獨自呆在一間巨大的有求必應室裡。梅林,我那時甚至都不用戴眼鏡了!也再不覺得頭疼。那簡直是能想像得到的最好的美夢。但是不,那其實一點兒也不好。即使在死亡面前,你依然必須做出選擇,正確的或是錯誤的,勇敢的或是怯懦的——那真不是一道容易的選擇題。我不敢說自己從沒有一秒鐘想到過拋開這一切,輕鬆地開始另一段旅程。當時我看到的地方,很像是國王十字車站,所以我想我曾經下意識的為自己尋找過其它出路和方向,但我最終還是回來了。”

“不算出人意表,”西弗勒斯嘲諷地偏過頭看了哈利一眼,“格蘭芬多。”

“實際上是您的記憶給了我力量。”哈利微笑。

“我希望你不至於連鄧布利多那些關於‘愛’的蠢話都繼承了。”西弗勒斯皺了下眉。

“您的守護神一直都沒變,不是嗎?”哈利半開玩笑地反擊。

“不,”西弗勒斯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是短暫的沉默,“我已經太久沒用呼神守衛了。”

哈利不太確定那一刻的沉默代表著什麼,那很可能什麼都不代表。

時間在流逝,這是唯一永恆的。

綠眼睛的青年不需要不切實際的幻想,尤其是跟他曾經的魔藥教授在一起的時候。他不再是十七歲的少年,天真美好地相信青春期懵懂的愛慕會是這個男人堅持十餘年最艱苦鬥爭的唯一支柱,並且以為可以用這來感化一個黑魔王。也許愛是最初引起某種感動的因素,但堅持需要的是更理性的東西,它基於思辨、判斷和對是非觀的信念,而不是那些戲劇性的愛恨情仇。生活不是愛情小說——從來都不是。

而這個地點決定了,今天的話題都不會太輕鬆。

墓地距離原來的紀念雕像不算很遠,推著輪椅的青年漸漸停下腳步,站在墓碑前。

西弗勒斯再一次整理擱在膝頭的花束,用一個簡單的小魔法讓帶著露水的花朵保持盛放。

然後他低頭查看自己,甚至詢問隨行的同伴:“我看起來還好嗎?”

哈利認真地檢視了一番,告訴他:“還不錯,教授。”

西弗勒斯離開輪椅,想要自己站起來。他的第一次嘗試不太成功。

哈利伸出手想要攙扶,卻被年長的斯萊特林舉手阻止了。他緊緊抓住輪椅的扶手,看著那個仍然虛弱消瘦的身軀支撐著慢慢站起,試探著邁出一步,在停下來略微調整了一會兒呼吸後,握著手中的花束又向前邁出了第二步。這更像是一個儀式,哈利想。他有理由相信他曾經的教授從沒來憑弔過他父母的墓地,不管是否帶著花。當那個男人終於站到莉莉的墓碑前,面無表情地長時間凝視著碑石上紅發女子的相片和那短暫的生卒年月,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哈利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情感。

西弗勒斯屈起右腿,慢慢單膝跪到地上,將手中的薔薇花束放到冰涼的墓石上。

不是人們常常會帶來這兒的白色百合,而是白色上帶著粉色斑點的薔薇,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也不罕見。哈利依稀記得在那些記憶裡見到過這種薔薇,在一個無人小公園的遊樂場旁,一個瘦弱的男孩曾經悄悄地撿起過的,他渴慕的女孩兒隨手從灌木叢中拾起再用魔法讓它從枯萎變得含苞直至盛開的帶刺小花。

天空中的雲層壓得更低,也許陣雨就要來了。

哈利又等了一會兒,終於走上前,打破了這份靜謐的沉默:“教授……”

“閉嘴。”西弗勒斯低聲說,“哈利,閉嘴。”

“您的健康不允許您任性。”哈利堅持,並且不打算退讓。

“陪我坐一會兒,”西弗勒斯粗率地向後揮了揮手,“否則就閉嘴!”

“最多五分鐘。”哈利沒能捕捉到西弗勒斯的視線,他知道這並沒得到對方的認可。

西弗勒斯終於放過了他自己酸痛的小腿,靠著墓石跌坐到地上。草地上的濕氣穿透了長褲,甚至留下了幾片深色的印漬,但他卻像是毫無感覺那樣,只是沉思地眺望著遠方。那個方向,曾經有過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的家,更遠處應該是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故居,而現在,也許都像當年的紀念雕像一樣,很快將被麻瓜的新開發區覆蓋。

也許這不算什麼,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有新的覆蓋舊的,這是規律。

就如同新的生活總會替代舊的生活,特別是當舊的生活目標已經不再存在時。

哈利聽到西弗勒斯輕輕地籲了口氣。

他的前教授選了個最困難的話題:“你知道那個預言是我帶給黑魔王的?”

哈利不允許自己回避,他點了點頭:“是的,從您給我的記憶裡。”

西弗勒斯盡力保持著在這個情況下最嚴謹的坐姿,臉上露出一個自嘲的表情,“說實話,我一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早晚會被處死,但卻從沒想過是為了這麼一個荒謬的理由——甚至不是因為我的間諜身份暴露了。如果給我多一點時間,也許我會找個更好的方法把鄧布利多送死的要求轉達給你。”

哈利誠實地說:“我有過恐懼,但是我更想結束它。”

西弗勒斯贊同,或者他的表情沒有變化,但他的眼神這樣說了。

“其實我不相信命運,”追憶中的斯萊特林平靜地解釋,“甚至是痛恨命運,我的麻瓜父親堅信我和我母親是他一切噩運的源頭。作為一個混血,我曾經在內心深處嘲笑過那些純血巫師對天命、神啟這一類東西的恐懼。所以我更熱愛魔藥,它是一門科學的藝術,可以被量化地記錄和研究,而不是只靠那種神乎其神的大腦抽搐。不能說我在把那個預言帶給黑魔王時,是全心全意的認真在邀功。實際上我更希望他能嘲笑它,蔑視它,唾棄它,就像我在自己心底那樣——我曾經多少認為會找到點同類的感覺。”

“您和伏地魔不同。”哈利說,不是爭辯,只是簡單的陳述。

“起初並沒什麼不同。”西弗勒斯說,語氣更接近理論化的授課模式,“每個人都有無法抵抗的誘惑,對鄧布利多來說是權力,對伏地魔來說是不死,對一部分斯萊特林來說是利益,對另一部分斯萊特林來說是必須維持的傳承。我想我無法抗拒認同感,甚至無關是非黑白。斯萊特林都是現實而又自私的——既然正義在最需要的時刻從未予以眷顧,那就不是我的正義。你母親曾經勸說我停下來思考,但真正讓我停下來的,是她的死亡。在那之前,我必須承認心底不是沒有暗藏過一些鼠首兩端的狡猾。”

“憐憫活著的人。”哈利微含苦意的低聲自語,“不要憐憫死者。”

“這是你的信條?”西弗勒斯聽到了他的話。

“不,”哈利在回憶中輕輕搖頭,“是鄧布利多告訴我的,在我‘死’了以後。”

“是他的風格。”西弗勒斯冷淡地諷刺著,甚至沒有為此浪費他的假笑,“我猜阿不思的畫像到現在都還常常試圖告訴別人該幹什麼。”

“有時是的。”哈利承認。

“但他給了我一個償還的機會,”西弗勒斯再次望向某個遠處,“而我殺了他。”

“您恨他嗎?”哈利想起了記憶中關於靈魂墮落與否的那場談話。

“常識,哈利。”西弗勒斯輕蔑地嗤笑,“不然你認為索命咒是怎麼成功的?”

“他曾向我道歉,在那個死亡車站,請我原諒他的不信任。”哈利看著那個不明顯的表情很快從他的前教授臉上消失,就好像那是一張石膏面具,上面連一點點情緒的痕跡都留不下來,這讓他有些沉痛,“雖然我沒對他這麼說,但是我原諒了他。我想他其實也期待著你的原諒,教授,為了那些不信任和刻意的隱瞞。也許您該讀讀他留下的信?”

“不。”西弗勒斯毫不猶豫地拒絕,“我這兒沒有多餘的寬恕給任何人。”

“以防也同時獲取別人的好意,”哈利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我說的對嗎?”

“你也可以不這麼理解。”西弗勒斯淡淡地說。

“那您希望我怎麼理解?”哈利覺得自己不該發火,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睚眥必報,或者末路者微薄的最後尊嚴。”西弗勒斯看向他,沒有咆哮,但語氣也遠不像表情那樣平靜,“斯萊特林忠於自己,不會為一個虛榮的聖人之名放棄報復的權力。所以永遠不要將你自以為是的格蘭芬多精神強加給我的思想和行為,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隨便什麼——會給你個奶嘴在你傷心的時候哼歌哄你睡覺,要不然用虛偽的和藹笑容告訴你早晚這個世界會天下大同。在你面前是個一無所有的老男人,哈利,從財產到靈魂,隨時都可能貧瘠的露出最醜陋的一面。卑鄙、陰險、頑固、苛刻、偏袒、愛記仇、不擇手段!但如果這就是你要的,那就別再縮回到你那該死的蝸牛殼裡去!”

在那一刻,哈利覺得自己聽到了靈魂敲擊心臟的聲音。








第12章 第 12 章
哈利站在傲羅總部指揮中心的總控制室裡,手臂交叉在胸前,抬頭注視著牆壁上懸掛的聯絡圖。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出勤的傲羅們開始紛紛返回總部,相應的名字一個接著一個在聯絡圖上亮起,從代表未歸的淺灰色變成代表正常狀態的翠綠色。今天看來沒發生什麼不能解決的突發狀況,沒有一個人名上閃爍起代表受傷的紅色或是代表中毒詛咒等負面狀態的黑色,哈利欣慰地再次確認一遍,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傲羅司長的辦公室距離總控制室不近不遠,都位於這棟新建傲羅總部大樓的同一樓層上。

再轉過一個拐角就會經過牆壁上釘著殉職傲羅銘牌的紀念室。

每天哈利在路過時都會走進去呆一會兒。

這已經是他多年來的習慣——無論是不露面地確認自己每一個出勤的下屬都平安回來,還是每天花幾分鐘時間憑弔那些因公逝去的人。在那裡甚至有尼法朵拉.唐克斯.盧平的銅牌,有時羅恩會把泰迪帶來,指著牆上的名字告訴男孩兒他父母都是多棒的人,而那個繼承了母親易容馬格斯遺傳的孩子就會變成滿頭憂傷的藍發。然後他們會去霍格華茲,因為盧平教授的名字在那兒的紀念碑上——不在這兒,因為他不是傲羅。

在從西弗勒斯那兒得知自己父親曾經的職業後,哈利有一次特意找了找詹姆的名字。

因為這間紀念室是從魔法部大樓那邊直接整個搬來的,跟傳統中的那間一模一樣,所以也帶有那種類似於霍格華茲城堡確認小巫師就讀資格的古老魔法——任何現任傲羅因公殉職後,帶著他或她的名字的黃銅銘牌就會自動出現在牆上的某個位置,悠揚的鐘聲會在此響起,大樓裡的傲羅們都會停下手頭的工作,趕來哀悼離開的同僚。這是一個哪怕在魔法部被黑魔王控制的黑暗時期都沒遺失的傳統,只是人們當時採用的方式更隱蔽些。

當然現在的追悼儀式要隆重得多,殉職的傲羅會得到獎章、更好的撫恤金和披蓋國旗的榮耀。這是哈利多年來在整個官僚系統中不斷爭取的結果,就像是在數年前終於將傲羅總部搬離魔法部大樓一樣,在一部分人眼中這代表著某種政治上的勝利——標誌著執法機構一定程度上的宣告了獨立性,但哈利寧願能夠體現這種勝利的機會越少越好。

他承認,他永遠不會習慣死亡,即便那已經不會再讓他脆弱或是孤僻。

哈利的視線再一次在滿牆的銘牌中搜索詹姆.波特的那一塊。

他父親死的時候還很年輕,不曾擔任什麼高級職位,所以那塊銘牌不大,佔據的位置也在高處的某個角落裡,不仔細找很容易漏過。那上面只有他的全名和生卒年月,普普通通,絲毫不因為他是救世主的父親並為保護嬰兒時的現任傲羅司長獻出生命而顯出任何與眾不同。哈利甚至不知道,當紀念室的喪鐘為他父親敲響時,曾有多少同僚在這兒摘下帽子為他默哀過。那是極其特殊的一天,人們以為籠罩在頭上的烏雲會從此散去,所以徹夜歡慶著,更像是慶祝新生而非悼念死亡。

“我猜應該能在這兒找到你。”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哈利身後響起。

“羅恩!”哈利回頭,看到了自己的紅發好友。

“怎麼了?”羅恩雙手插在褲兜裡,聳了下肩,為哈利的驚訝表情流露出一些不自在。

“不,沒什麼。”哈利微笑,“我以為你還得再過段時間才跟我說話。”

“如果你是說金妮,”紅發傲羅立刻做出一副憤怒的樣子,“我確實還沒打算原諒你!”

“羅奈爾得.比裡亞斯.韋斯萊!”他的朋友兼上司一字一頓地叫出他的全名。

“好吧,好吧。”羅恩撇著嘴舉手投降,不怎麼認真地抱怨,“也許那真不是你的錯。看看你的樣子,再看看金妮的樣子,瞎子都能看得出來誰受的影像比較多。也許你聽說了,她正在跟一個匈牙利人約會,在法國,某個她在國際魁地奇聯合會的會議上碰到的花花公子。老天,我簡直無法想像。一個匈牙利人,據說還是個老派貴族家庭。我以為那兒的貴族都是吸血鬼什麼的,也許這個長得會比較像匈牙利樹蜂?”

“你確定?”哈利被好友詭異的聯想逗樂了,“莫莉會受不了的。”

“實際上,媽媽的承受能力比我們所有人都強。”羅恩有些感慨,高瘦的肩膀斜靠在門邊,目光輕輕地從那滿是姓名的牆壁落向地板,“所以你還是她第七個兒子。週末記得帶孩子們回去,莫莉很想詹姆,那是她第一個外孫,我的耳朵都快要被她念叨出繭子了。”

“如果你想揍我一頓,我能給你空出三分鐘。”哈利半開玩笑地提議。

“在傲羅總部攻擊傲羅司長,”羅恩嘟囔著站直身體,“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兩個少年時期就曾生死與共的好友並肩朝外走,哈利問:“這次調查的結果怎麼樣?”

提起工作,紅發傲羅的臉色嚴肅起來:“有些麻煩。你知道狼人聚居區不那麼好進,而且其中一個狼人群的敵意特別大,我們只是把要求配合調查的信件想辦法送了進去,沒有得到任何回復。不過那附近的守林人說,那幾個狼人群近年來都沒離開過森林,很可能這起狼人襲擊事件最後還是要落實在那些非群居的遊蕩者身上。”

哈利沉默了一會兒,“能確定格雷伯克那群狼人的位置嗎?”

羅恩無奈地翻了翻眼睛,用一種麻木多於憤怒的口氣諷刺地說:“如果你相信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的統計資料,那幫傢伙現在大概在羅馬尼亞度假。感謝梅林,我們總算不用再跟那群腦滿腸肥的寄生蟲共用一個盥洗室了,你不知道每次去魔法部,我都有多想朝他們腦袋上丟惡咒。如果你跟喬治提過的那個擴大版的活點地圖能快點搞出來就好了,起碼不用再去聽那些官老爺們說‘根據條例規定……’。”

“喬治還好嗎?”哈利停下腳步問,“赫敏說那天從我家回去以後,他一直不怎麼說話。”

“還是那樣。”羅恩低聲回答。他不習慣這麼談論自己的哥哥,曾經他從不這麼談論他們,那兩個過分活潑的人早已是太多人口中的話題——從蹺課糖果到會變成橡膠玩具的假魔杖,就連媽媽都會把更多的關注和時間放在辯論究竟哪個是弗雷德哪個是喬治上。

“也許催催他,”哈利認真地建議,“工作至少能讓他思考些別的。”

“好吧,我試試。”羅恩不怎麼有信心地說。

“嗨夥計,打起精神來。”哈利捶了一下好友的胳膊,就像當年在魁地奇比賽前他們彼此互相鼓勁時那樣,用拳頭結結實實地傳遞過去某種力度,“我估計還有不少材料需要從供應商那裡採購,想想看,誰是現在最大的基礎魔法材料供應商?替我轉告喬治,如果被瑪律福給坑了,我可不保證會在他的開支單上簽字。”

“怎麼可能!喬治從不會輸給瑪律福。”老對頭的名字立刻讓羅恩精神抖擻起來,“倒是那條毒蛇想要幹嘛?我剛回來就聽說破釜酒吧有可能會被瑪律福收購,原來有意向的艾博家正在撤回投資,他是打算用什麼邪惡的東西來給每個從那兒去對角巷的人下毒嗎?”

“也許只是對這個行業有興趣。”哈利想起那一次在麻瓜酒吧裡的偶遇。

“哈利,”羅恩轉過頭,有些猶豫地問,“那些傳言是真的嗎?”

“什麼傳言?”哈利愣了一下。

“嘿夥計,我只是聽說你跟瑪律福……”羅恩欲言又止地說。

“是的,我們有來往。”哈利覺得自己聽懂了那些未盡之意,也知道羅恩一直以來對待德拉科的恒定態度,所以邊走邊向好友解釋,“斯內普教授醒了,瑪律福去我住的地方探望過他。實際上是赫敏提醒我邀請他的,你知道,教授他畢竟——是一個斯萊特林。”

“只是這樣?”羅恩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松了口氣又似乎沒有完全放心。

“不然呢?”哈利反問,“難道你以為我會對瑪律福有什麼別的想法?”

“哦,不。”羅恩飛快地看了哈利一眼,像是想要確定好友是不是在開玩笑,然後視線又不太自然地向兩邊遊移,“只是聽安吉利娜她們說起你最近,嗯,狀態比較——特殊。你知道那些女人,總對這種事有點過分敏感,好像不表現的一眼就能看出誰戀愛了誰失戀了就有多失敗似的,其實男人的事我敢說她們一點兒都不明白。很多反應只是純生理的,絕不像她們想像得那麼微妙。但是哈利,你從小生活在麻瓜界,有些觀念對你和赫敏來說可能比較奇怪,但是對大部分巫師卻是很普通的事。我是說,如果你,那個,感覺自己對男性更有興趣,這其實是魔力迴圈之間的某種呼應……只要不是瑪律福,夥計,哪怕只為了紓解也別找他。那條毒蛇絕對會是個大麻煩!”

“羅恩,你在勸我找個男巫當床伴?”哈利承認自己感到了震驚。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真的。”羅恩盡力誠懇地看著哈利。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分給我的是什麼夾心的三明治?”哈利懷疑地發問。

“嘿!我沒用複方湯劑!”羅恩立刻大聲抗議,隨即在哈利目光緊逼下回答,“罐頭鹹牛肉!”

“好吧,你確實是羅恩.韋斯萊。”哈利輕輕鬆開扣在魔杖上的手指。

“我當然是!”紅發傲羅的臉色開始趨向於他的發色,“而你該死的是我的朋友!難道要我看著你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過一輩子,再也沒點像樣的生活品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哈利,你知道這不健康!不論是心理的生理的,還是巫師的麻瓜的,從哪個標準來看這都不健康!如果我現在未婚,我一定早就押著你一起去找陪伴女郎,或者男的也行。你得過點正常的生活!”

“我的生活很正常。”哈利說,“而且不久前你還差點為離婚的事跟我絕交。”

“反正你跟金妮不可能複合了。”羅恩小聲嘟噥。

“這是赫敏的主意?”哈利好笑地看著好友眼裡沒有完全掩飾住的懊惱。

“她讓我跟你談談。”羅恩承認,隨即又補充,“以男人的方式。”

這場男人之間的談話最後無疾而終,沒有得出任何結果。

哈利想,也許是他那聰明的麻種朋友看出了什麼。不過好在她沒跟羅恩直說,否則這場談話絕對不會進行得這樣心平氣和,因為哈利很清楚,恐怕在羅恩心目中自己跟瑪律福搞在一起都不如跟斯內普搞在一起來的可怕。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也許從一年級他們頭一次走進霍格華茲點綴著星空般屋頂的禮堂時就已經種下了根源。甚至可能更早,因為就像他對羅恩說的,西弗勒斯.斯內普畢竟是一個斯萊特林,或許還不止如此,那個男人還可能是現時代的斯萊特林們最後能抓住的標杆、尊嚴和希望。

必須承認,十月份的大部分,哈利確實都在一種奇妙的狀態中度過。

他長時間的心懷感動,這是自然的。沒有人能在面對那種撕開傷口自裎內心的談話後不被感動,甚至堪稱震撼。也許他依然沒有想要親吻西弗勒斯的衝動,實際上那個雙面間諜只要在清醒時就強硬得看起來根本不可能被一些簡單的親昵行為打動,但純精神的接納感也已經足夠叫人陶醉。刨除那些對具體畫面的幻想,如果單就概念本身而言,哈利甚至不怎麼排斥夜生活這個想法。那應該是種充滿了張力的體驗。

而且西弗勒斯從某種程度上接替了哈利身為父親的職責,畢竟他跟孩子們白天相處更多。

小詹姆和小阿不思被要求每天抄寫各種書籍,所涵蓋的內容相當廣泛,除了理所當然會出現在清單上的《千種神奇草藥和蕈類》,居然還有《歐.亨利短篇小說集》這樣的麻瓜文學作品。有時哈利提早回家,就會看到兩個男孩各自佔據長餐桌距離最遠那端伏桌抄寫而西弗勒斯則不偏不倚坐在兩頭正中安靜閱讀的畫面。一天晚上他甚至聽到過西弗勒斯用他那種帶著奇異的抑揚頓挫的低沉嗓音為小莉莉誦讀《詩翁彼豆故事集》。

這樣的寧靜讓哈利覺得不必再要求更多所謂的正常。








第13章 第 13 章
萬聖節這一天,西弗勒斯難得衣著正式地早早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安德遜女士為他端來了一杯熱茶,這為他接下來的讀報時間提供了良好的氣氛。被謹慎地施加了混淆咒的《預言家日報》沒讓那位熱情周到的麻瓜女護士察覺到絲毫異樣,它被整齊地疊放在《太陽報》和《泰晤士報》之間,所以西弗勒斯花了點時間才看到那些關於近期狼人襲擊的報導。

小阿不思也穿著一身頗為正式的小西服,端正地坐在西弗勒斯身邊,看他看過的報紙。

今天的早餐桌不像平時那麼熱鬧。

小詹姆在前一天就被接到韋斯萊家去過節了,一起去的還有小莉莉。萬聖節前夜的陋居會是充滿了童趣和歡樂的地方,所有韋斯萊家的小孩子,小波特們,小盧平,甚至小隆巴頓和小斐尼甘都彙聚在那裡,等待傍晚時分帶著大口袋結伴去收穫他們的巧克力和糖果。然而出於某種幼稚但卻執拗的原因,小阿不思堅持不跟他的哥哥呆在一起,反而在這棟家宅清靜下來之後,時刻像條小尾巴那樣的黏著年長的斯萊特林。

西弗勒斯將看完的《預言家日報》放到一邊,開始翻看魔藥協會的季刊。

小阿不思拿起帶著會動的照片的頭版看了幾眼,抬頭問:“西弗,什麼是狼人?”

西弗勒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黑暗生物的識別與防衛》的第三百九十四頁上有詳盡的解釋。但是容我提醒,如果最近十五年裡的課程內容沒有大幅度改變的話,這將是霍格華茲魔法學校三年級的黑魔法防禦術課本,不是你這個年齡小巫師理所應當的讀物,而我也不建議你太過高估自己的智力和學習能力——自傲貪進只代表愚蠢。”

“好吧。”小阿不思抿緊嘴角戳了戳照片上看起來一團模糊的黑暗生物,然後丟開報紙又帶著點希冀地抬頭看向身旁的長輩,“那麼我們今天會出門嗎?我想去博物館,敏妮說他們在展覽澳大利亞的恐龍化石,我想去看看那跟赫布裡丁黑龍有什麼不同。”

“我會出門,你會呆在家裡。”西弗勒斯簡單地回答。

“不——”小阿不思立刻緊緊地攥住西弗勒斯的衣服,“我不要一個人在家!”

“不會是一個人。”西弗勒斯放下正在閱讀的刊物,看了眼那只堅持停留在自己衣袖上的小手,在短暫權衡中放棄了往常對付幼崽時更習慣的強力鎮壓方式,試圖改用語言安撫並提出要求,“等一會兒將會有客人到訪,包括一個跟你同年的小男孩。在成年人們出門後,我希望你能擔當起主人的責任,讓這位小客人盡可能的舒適愉快。安德遜女士會準備好午餐和茶點,也許下午你們可以一起閱讀或是看會兒電視。但是我必須提醒你,這位客人有可能從沒接觸過麻瓜和麻瓜的事物,所以謹言慎行,並且保持恰當的警惕。能做到嗎?”

“當然。”小阿不思努力表現出嚴肅認真的樣子,顯然很樂意被賦予這種使命感。

所以當德拉科帶著小斯科皮亞走進哈利家的客廳時,首先看到的就是某個充當主人角色的小傢伙揚頭站在地毯前用一種還相當稚嫩的嗓音和禮儀對他們表示歡迎。小蠍子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地方和面前陌生的同齡男孩,學著父親的樣子微微昂著下巴,用緩慢的腔調客套致謝。而瑪律福父子兩人相似的態度則讓小阿不思增添了不少好感——不被當做小孩子區別對待恐怕是這個小傢伙一直孜孜以求的,迄今為止也只在西弗勒斯和瑪律福父子這兒得到了滿足。

兩個小男孩很快就湊到了一塊兒,努力一本正經地開始初次社交。

“……你見過野生烏頭嗎?西弗說野生的烏頭要比養殖的效用更好……”

“……沒有。我爸爸說,能用加隆買到的東西都不值得一個瑪律福太過費心……”

“……但是如果都沒見過,你怎麼能分辨買來的是不是真正的野生材料……”

“……我爸爸說,沒人能騙到瑪律福,而且瑪律福只用最好的……”

“……西弗說,斯萊特林從不妄下斷論……”

“……哦,當然,我們全家都是斯萊特林……”

“……我喜歡魔藥。你呢?我已經把增齡劑的配方全背下來了……”

“……哇,那很不錯。我對魔藥也很有興趣……”

斷斷續續的稚嫩交談聲讓德拉科很有想用蛇頭杖敲打兒子肩膀的衝動。

一個波特,而且還是一個跟哈利.波特長得那麼相像的黑頭發綠眼睛的波特!

這毫無疑問已經超出了鉑金青年為兒子擇友的最大範圍。

阻止他的是他曾經的教授、院長和校長的平淡話音。

“德拉科,”西弗勒斯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們可以出發了,浪費時間不是什麼美德。”

“也許我們可以帶著斯科皮亞一起……”德拉科不贊同地看向沙發另一邊。

“不。”西弗勒斯拒絕,“監獄不是幼崽們該去的地方。”

那個晦暗的名詞讓鉑金青年微微戰慄了一下,終於放棄了讓兒子同行的念頭。

曾經臭名昭著的阿茲卡班在十五年前的那場戰爭後早已被廢棄不用,投向黑魔王的攝魂怪們給光明方帶來了大量的麻煩,雖然後來它們像狼人一樣被魔法陣圈禁在遙遠的聚居地,但直至戰後好幾年都還不時有零星的前阿茲卡班守衛襲擊巫師和麻瓜的案件發生。現在的巫師監獄倒更像是一座普通魔法建築,高聳的圍牆上刻畫著禁錮法陣,毫無特色的監房狹窄逼遏,所有服刑的罪犯都穿著統一帶編號的灰白色囚服,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區域進行強制性勞動——用當時啟用這座監獄的時任魔法部長的話來說,“為魔法世界的建設綿盡薄力以贖其罪”。

探視室本身也不是一個多大的房間,同樣刻畫著禁錮法陣的鐵門裡,只有一張分隔兩邊長桌和對面擺放的兩把椅子,顯而易見,一邊是囚徒的,一邊是訪客的。德拉科在探訪家屬登記表上簽完名後,就一直站在西弗勒斯身側的牆邊,直到長桌的另一邊隱約傳來牢門開啟的金屬碰撞聲和腳步聲,鉑金青年突然說了句“我還是出去等”,隨即就匆匆開門離去。

對於這種明顯的逃避,西弗勒斯微微皺眉,但沒有出聲喝止。

實際上有那麼一會兒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坐在這裡是否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如果不是那個牢不可破的誓言依然存在——曾經的魔藥大師試圖說服自己。事實上只要他還活著那個誓言就必然會繼續存在下去,而這正是此類誓言的精髓所在,令他永遠無法忽視來自納西莎和德拉科的請求,為這個如今已經成長起來的瑪律福尋求福祉是他用靈魂簽訂的承諾——幫助他,保護他,在任何情況下。

何況那個曾經堪稱貴婦典範的金髮美人也許真的再也撐不了多久。

西弗勒斯回想起納西莎深埋在枕頭裡瘦骨嶙峋的病容,命令自己為接下來的會面做好準備。

然後他就看到了盧修斯.瑪律福。

那個他曾經的“同僚”在獄警的帶領下,踏著不再驕傲優雅的麻木步伐,從一扇被短暫打開的小門後進入這個房間,安安靜靜地坐到他對面。讓人著迷的鉑金色的頭髮如今只留下板寸的長度,稀疏地覆蓋著頭頂,囚衣胸口最顯眼的地方打著個毫無意義的黑色編號,曾經彈奏鋼琴或是高舉酒杯的雙手粗疏地握在一起,以一種不太確定的姿態擱放在面前的長桌邊緣,往年冰冷透徹的灰眼睛裡看不到一丁點兒除了隱忍以外的其他情緒。

和十五年前相比,崇尚純血和利益的大貴族蒼老了不少,虛弱甚至肉眼可見。

歲月在他身上顯示出嚴酷的一面,或者說,也是公平的一面。

凝固般的沉默在半分鐘後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破。

西弗勒斯從手邊的空間袋裡取出幾支魔藥,順著桌面送向對面。

垂下頭用力按著肺部的老瑪律福微弱地擺了擺手,在終於止住那陣瘙癢並花了點時間調整好呼吸後,再一次握住雙手擺好那個安靜的坐姿,然後慢慢地抬起視線,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沙啞地稱呼了一聲:“西弗勒斯。”

另一個斯萊特林微點下頜回應:“盧修斯。”

“難以想像你會來。”衰老的鉑金貴族挑起眉毛,艱難地擠出一絲假笑。

“得了吧盧修斯,”西弗勒斯毫不客氣地戳穿了他的虛偽,“我們都知道誓言是怎麼回事。”

“你的語氣——”盧修斯有些失神,“有時真像那位大人。”

坐在他對面的人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那麼,你為我帶來了什麼,我的老朋友?”盧修斯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桌面的那幾瓶魔藥而不是西弗勒斯的眼神上,用一種早已被人生前四十年刻入骨血的社交性親密語氣嘗試著寒暄,就好像他還在輝煌的瑪律福莊園內接受著來訪者禮節性的贈與物,“相比感冒藥和營養劑,我更希望是生髮水和榮光藥劑。我好像聞到了雛菊根塊的味道,所以也許是提神劑?”

“不用提醒我你的終極巫師考試魔藥成績是優異。”西弗勒斯微諷地說。

“如果不是戰爭,”盧修斯牽了牽嘴角,“德拉科的成績會比我更好。”

“這就是你不願出獄的理由?”西弗勒斯語氣中的諷刺變得明顯起來,並且開始冷笑,“一切為了家人?或者瑪律福家不需要一個被定罪的成員來丟人現眼?相信我,德拉科不會感激你這個罪犯父親把他獨自扔在滿目蒼夷的廢墟裡掙扎求存,納西莎也不會感激你這個罪犯丈夫給予的體貼的自由。實際上你早就在懷疑我對黑魔王的忠誠了,對嗎,盧修斯?但你沒有揭露,反而用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把德拉科跟我綁在一起,為瑪律福早早地準備好一條通向另一邊的退路。或許我該讚賞這種蛇類的智慧?”

“你總是很會說服人,西弗勒斯。”盧修斯意味深長地看著曾經的魔藥大師。

“當然,”西弗勒斯對他的意之所指完全明瞭,“是的,包括說服黑魔王相信我的話。”

“而我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你會去死!”鉑金貴族一下子暴躁起來,他有些兇狠地揮了下手,攥緊了顫抖的手指微微前傾上身,灰色的眼睛緊盯著面前的那雙黑眼睛,在會面以來頭一次露出了曾有的冷酷和暴戾,“你真的打算好了要去死,對嗎?求之不得、刻不容緩的去死,哪怕我提醒過你。西弗勒斯,為了一個麻瓜種,我真為你羞恥!”

“真不錯。”西弗勒斯淡淡地說,“即使這樣也沒忘了要用政治上正確的語彙。”

這一次輪到身穿囚服的大貴族以一種莫名晦澀的態度看著他。

“愛的力量——”西弗勒斯嘲諷地停頓片刻,“你真會相信嗎?”

“那還能是別的什麼?”那種語氣讓盧修斯有些疑惑。

“是理智,盧修斯。”西弗勒斯平淡地說,“我是一個斯萊特林。當我的理智告訴我,黑魔王無法帶給我所追求的東西時,背棄他是必然會出現的結果。我和你不同,我是一個混血。我追隨黑魔王的時候曾經夢想過他能給像我們這樣背景的人帶來完全不同的前景——讓那些血統和家世見鬼去吧,如果我有瑪律福或是布萊克的家世,我絕對會比你和那條蠢狗出色得多!所以我把希望寄託在那個有實力和氣魄宣稱要重塑魔法界的人身上,幻想著也許天賦和才華在他那兒會比在別的地方更受看重。但是,不,你看到了盧修斯,那只是個瘋子,強大但卻愚蠢的瘋子。”

“夠了……”盧修斯神經質地抽動著嘴角,“別再提他了!”

“我很遺憾。”西弗勒斯把那些掙扎都看在眼裡,“但是我恐怕形勢不容你在獄中終老。”

“形勢?”抓住暗示的老瑪律福警醒起來,“我需要解釋,西弗勒斯。”

“也許你聽說過,也許沒有,”西弗勒斯恢復了早先平淡的陳述聲調,“斯萊特林的現狀不佳。我從霍格華茲得到的消息是,今年入學的斯萊特林新生只有兩名,整個學院近乎形同虛設——那些比你更幸運或者說更狡猾的純血家族現在更樂意把孩子塞進拉文克勞甚至是赫奇帕奇,哪怕他們的祖上曾有過無數代斯萊特林。我打算推薦德拉科出任魔藥學教授和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或者再增開一門財經課程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瑪律福家需要有人去處理日常事務。”

“納西莎怎麼了?”鉑金貴族飛快地解讀出黑髮斯萊特林的弦外之音。

“我恐怕,”西弗勒斯低聲說,“瑪律福家很快就會有一場葬禮,你不應該缺席。”

盧修斯癱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緊鎖著的鐵門打開,一直在門外徘徊的德拉科上前扶住從裡面走出的西弗勒斯。

曾經的魔藥大師不得不依靠鉑金青年的支撐站定下來稍作休息。他的身體尚未康復,甚至不適宜做飛路網旅行或是幻影顯形,來時一路都是乘坐改裝的魔法汽車,而剛剛這場並不算長的交談卻顯然耗費了西弗勒斯大量的心神,精力藥劑的味道在如此靠近時清晰可聞。年長者這副精疲力盡的樣子讓德拉科忐忑起來,只是默默隨行,一言不發。

直到走出監獄的大門,西弗勒斯坐進汽車後排時說:“準備必需的文件吧,德拉科。”

鉑金青年回頭又望了一眼那堵高聳的醜陋的灰牆。

然後緩慢地長出口氣,終於露出笑容。








第14章 第 14 章
西弗勒斯記得自己最後一眼望向霍格華茲還是在那一年初夏,而回歸,卻是冬季。

他坐在魔法汽車裡,透過車窗看著城堡一點點由遠及近,始終保持著沉默。

開車的德拉科和副駕駛座上的哈利也基本沒有什麼交談。似乎那份寂靜本身就帶有一種莊重感,甚至有種重新厘定歸屬的氛圍,雖然對這兩個青年來說,這顯然都不是在十五年中頭一次回到霍格華茲——尤其是哈利還受邀兼任過客座講師,曾經不定期的回到這所學校來給那些未成年的小巫師講過課。德拉科的機會少些,瑪律福家在戰後交出了大量財富和權力以求自保,其中也包括霍格華茲的校董位置,但他如今確實無愧於最會斂財的天龍之名,即便是霍格華茲也有不少基礎材料是向瑪律福採購的。

行近校門的時候,哈利動了動肩膀,從檔袋裡取出魔法部簽發的通行證。

可是不需要校工的動作或者任何交接,寬大的鐵門就自己打開了。

一個念頭從青年們的腦中滑過——霍格華茲在迎接它的校長。

哈利沖車窗外有些被這意外情況驚嚇到的管理員和善地點點頭,還是把手中的檔遞了過去。不是費爾奇,那個老啞炮因為自己在烏姆裡奇掌權時的行為而在戰後一直保持著某種驚恐不安的情緒,沒過多久就死了,哪怕他後來也參與了疏散學生的工作,間接地抵抗了黑魔王。也許由哈利披露出斯內普教授的真正身份是對那個老頭最重的一擊,恐怕直到那一刻他都以為至少有一個人是在他這邊的。

所以那真是個最成功的雙面間諜,不是嗎——騙過了差不多所有人。

新的管理員近乎謙卑地接過檔,讓魔法汽車停到一旁的草地上,那是片新辟的停車場。

霍格華茲現任的草藥課教授已經等在那兒。

“納威,”哈利從車上下來,走過去給自己的朋友一個擁抱,“漢娜好嗎?”

“你好哈利,漢娜很好,孩子也很好。”不善言辭的隆巴頓微笑著回答,然後他看向由瑪律福從車中攙扶出來的那個重又恢復了一身黑衣的年長者,略顯局促地走上前表示迎接,“日安,斯內普教授,歡迎回到霍格華茲。還有你,瑪律福。”

“日安,隆巴頓教授。”西弗勒斯簡短地回應。他身旁的德拉科只是點了下頭。

“那麼,”納威努力地跟他曾最懼怕的人寒暄,“一路都還順利?”

“隆巴頓教授,”年長的前教授依然嚴厲如昔,“我相信這次訪問的目的是為了解決一些問題,所以我建議直奔主題。還有,我已經不是霍格華茲的教職人員,請不要再稱呼我教授,更恰當的稱呼是斯內普先生。”

“當,當然,先生。”納威簡直是習慣性地開始結巴,“麥格教授在校長室等您。”

“我想我們可以到馬車上邊走邊說。”哈利指向一旁,為自己的朋友解圍。

古老的夜騏馬車一如舊日,當然如今坐在上面的四個人都能看到那些拉車的神奇生物。

“隆巴頓教授——”坐上馬車的德拉科慢慢開口。

“你可以叫我納威,”看來已經知道會成為同事的納威呐呐地建議,“德拉科。”

“好吧,納威,”德拉科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微哽著像是想讓自己習慣這種互稱教名的新的交流方式,“恕我唐突,但說實在的,我不是很明白那個所謂的問題究竟是怎麼回事。麥格教授顯然已經好好地當了十五年校長,而就各方面的考慮而言,似乎也沒有任何必要進行一場職務交接——我並不認為城堡會因為承認另一位校長的存在而排斥實際執行中的現任者。”

“城堡有它自己的意識,德拉科。”納威帶著點苦笑說。

“發生了什麼,納威?”這次提問的是哈利,在他跟德拉科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

“是新生的通知書,哈利。”現任草藥課教授看起來並不比他們更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知道每年給新入學的小巫師發送通知書都是由城堡自動完成的,對滿十一歲的適齡小巫師,城堡就會在七月份派遣貓頭鷹遞送入學邀請函。在之前發出的通知書上,校長簽名是麥格教授和弗立維教授,弗立維教授是現任的常務副校長。可是自從八月份斯內普教授清醒後,出於某些原因需要補發的幾份通知書上的校長簽名就變成了斯內普教授和麥格教授,前者作為校長,後者作為代理校長。”

“為什麼我沒聽說過這件事?”德拉科難以置信地低聲叫了起來。

“我也沒有。”哈利看向對面那個毫不動容的年長男人。

“大概是因為在那之後補發通知書的小巫師只有兩個,而且都是麻瓜界的。”納威解釋。

“啊,是的。”鉑金青年想起了什麼,也看向年長者,“您從沒正式解職。”

“當然我沒有。”西弗勒斯從道路兩旁熟悉的景色上收回目光,低諷地說,“我只是‘暫時休息’了,或者也許是‘逃跑’了。作為一個被從自己職務上以武力驅趕的人,我得說這實在沒什麼可稱道的,德拉科,所以閉上你的嘴,還有你哈利。如果你們能理解我不想過多回顧那些細節的心情,先生們,請容許我可憐的衰老的耳朵得回它的安靜。”

於是安靜降臨了,因為沒人能跟那種語氣對抗。

至少眼下這三個都參與過十五年那場霍格華茲大撤離的青年們不能。

實際上那天夜裡很許多細節至今鮮為人知,除了哈利,德拉科和納威都並不確切地知道他們當年的校長究竟是怎麼離開的。那時候留下的教授們的那些對話西弗勒斯一定都聽到了,哈利猜想,同時又覺得無法推斷雙面間諜當時的感受——欣慰或者哀傷,為了被誤解,以及成功地被誤解。然後高級傲羅開始擔心十五年後西弗勒斯與麥格教授的重逢,畢竟在他們上一次分離時,兩個人曾經真正像是你死我活的敵人那樣刀兵相向。

在校長室裡等待著來訪者的,不只是米勒娃.麥格。許多人都來了。斯普勞特教授的手絹沾滿了淚水,弗立維教授穿著件看起來是專門為這個場合換上的燕尾服,霍琦夫人、平斯夫人、辛尼斯塔教授和維克多教授相攜著過來跟西弗勒斯握手並探問他的恢復情況,甚至連西比爾.特裡勞妮都戴著碩大的水晶耳環出現在人群裡。在曾經的同事中,斯拉格霍恩已經離開學校,接替他的魔藥學教授也在幾個星期前離職。龐弗雷夫人為此向西弗勒斯抱怨,因為現在的年輕人連最簡單的提神劑都做不好。本意中原該簡短的交接儀式變成了一場小型歡迎會。

西弗勒斯寡言少語地坐在那裡,很少主動說什麼,但態度還不算太緊繃。

小個子的弗立維教授專程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西弗勒斯,我還欠你一聲道歉。”

四周有些安靜下來,不僅是哈利他們,大部分教授們也都關注地看了過來。

過了一會兒,也許有十幾秒或者更長,西弗勒斯終於也抬起手很快地回握了一下。

“那一下很疼,菲利烏斯。”活下來的前校長出人意料地開了句玩笑。

“那是因為你的鐵甲咒太厲害。”拉文克勞學院院長愉快地回答。

也許是這句話帶來的氣氛太好,接下來的交談一直都堪稱融洽。麥格教授也離開她的校長辦公桌,坐到了西弗勒斯身邊,這裡擺放著幾張扶手椅,圍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較為私密的談話空間。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大家顯然都知道女校長會提及的話題,只是關注地等待著最後的答案。

麥格教授並不那麼好打發,年已近百的嚴肅女巫拒絕了西弗勒斯要求立即簽署交接檔的提議,反而建議他再多考慮一段時間:“我的健康情況不怎麼好,聖芒戈的醫師建議我移居到更溫暖的南方去。你知道,西弗勒斯,有時魔法也不是萬能的。充足的陽光和休息,對我來說已經變得越來越重要。我很抱歉當年對你的不信任,有時回想起來,我真心覺得你是一個不壞的校長,至少不會像阿不思那樣總給我增添額外的工作負擔。”

“那沒什麼,米勒娃。”西弗勒斯平淡地說,他自己都有些詫異於這一刻的心平氣和,“我一直覺得格蘭芬多更忠於正義這個概念,而不是某個個人。不管怎麼說,我都要比盧平那個狼人和布萊克那條蠢狗更罪有應得。據我所知,就連他們都曾受到過嚴重的懷疑,不是嗎?而霍格華茲顯然不需要一個連幻影移形都做不到的校長。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完成卸任交接,同時推薦德拉科.瑪律福擔任魔藥學教授和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

“也許你願意跟阿不思談談?”麥格教授不打算就這樣放棄,“他一直在等你。”

“雖然我不認為這會改變我的決定——”西弗勒斯欠身,知道這不是能夠躲過的事。

曾經在兩次戰爭中長期效力於鳳凰社的老女巫立刻抽出魔杖給四周熟練地施放了靜音咒和隱蔽咒,然後拍了下西弗勒斯的肩膀起身離去,留下他獨自面對牆上的一幅空畫框。前校長知道這不是鄧布利多的畫像,如果他的記憶沒錯,十五年前這個位置應該是空白的——毫無裝飾的柚木畫框跟走進畫中的那個白髮老巫師身上五彩繽紛的巫師袍很不相稱。

西弗勒斯有意識地克制住了想要開口諷刺的欲望。

曾經那是他發洩怒氣的武器,但現在他已經沒有怒氣需要發洩。

“這是你的畫像,西弗勒斯。”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肖像如同主人般的介紹著自己身處的畫面,邊說邊在畫中那個簡單到單調的昏暗環境中走到地板中央唯一的椅子旁,在坐下去之前把那把看起來又沉又硬的高背椅變成了一張柔軟的沙發,“只是你從不露面,整整十五年了,西弗勒斯,你沒回來過一次。”

“而這就是你迫切需要跟我交談的原因?”畫面外的斯萊特林讓自己舒服地靠上椅背。

“我們都有點擔心你,我的孩子。”鄧布利多微笑著說。

“那麼現在你看到了。”西弗勒斯不怎麼在意地回答。

“哦,是的。”鄧布利多從畫框裡目光閃亮地低頭望著他當年的間諜先生,雙手鬆快地交握著搭在腹部上,“我很高興你能醒來,而且你看起來恢復得很不錯,西弗勒斯。不單單是生理上的,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甚至不記得有多久沒見到你這麼放鬆地僅僅是坐著了。跟他在許多其他領域的成就一樣,哈利在這方面也取得了相當優異的成績,不是嗎?”

“如果有感激的話,我會自己跟他說。”西弗勒斯平靜地回望。

“好吧,好吧。”鄧布利多厚臉皮地故意用足夠讓人聽到的聲音埋怨,“年輕人總是不耐煩聽老人的嘮叨,我只是想對你們相處愉快表示欣慰。雖然納威告訴我你始終沒有看我留給你的信,但這句抱歉我總是要對你說的。西弗勒斯,我向你道歉,為了那些強硬的命令,難以全然付出的信任和真相,還有把事情變得不必要的複雜。”

“這不會改變什麼,阿不思。”西弗勒斯悠閒地換了個姿勢,讓肘部撐著椅子的扶手。

“我能知道理由嗎,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沉默片刻後問。

“你該知道我有多討厭整天應付小鬼。”西弗勒斯說。

“不,不是這個。”畫像中鄧布利多的目光像是能穿透靈魂般地直視著他曾經的下屬和繼任者,“你一直把自己封閉得太深,我的孩子。沒人能看懂你的內心,我懷疑甚至連你自己都已經看不清了。對於一個內在強大的人來說,能夠囚禁他們的往往只有他們自己,大腦封閉術並非萬事萬能——它有它的副作用,會讓人把謊言當做真相。你的目標從來都不單純是為了保護莉莉的孩子,西弗勒斯,否則當時你不會在明知被我利用後仍然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把哈利送上了戰場。最終的勝利是所有人的勝利,也是你的,為什麼不好好享受這份勝利的甜美呢?”

“告訴我,阿不思,”西弗勒斯突然反問,“你曾有哪怕一秒鐘想過讓我知道魂器的事嗎?”

“我想沒有。”鄧布利多坦誠地回答。

“為什麼不?”西弗勒斯繼續問,“要殺死納吉尼,你不覺得我比那些孩子更有機會?”

“是的,你離她更近。”鄧布利多悲傷地承認,“太近了。”

“知道我的結論嗎,阿不思?”西弗勒斯讓自己不去注意提起那條蛇時胸口和喉頭的雙重刺痛,好在那並不太嚴重,起碼不至於讓他無法說完下面的話,“因為我是一個斯萊特林,而你不放心,也不需要一個斯萊特林成為任何意義上的英雄。別否認,阿不思,我們都知道你並非從未防備過如果我選擇向哈利坦白身份會不會獲得對他過大的影響力,甚至是擢取更大的成果。所以殺死你的必須是我,並且當著他的面。也許戰後長久的和平讓你改變了許多,所以我願意相信你現在的勸說並不帶有某種政治上的意圖,甚至於想要縱容地讓一個斯萊特林回來擔任霍格華茲的校長——大概我該把這看做是一種歉意的補償。”

“別把我想的這麼不堪,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緩慢而又深重地控制著呼吸。

“只是直言不諱。”黑色的眼睛目光沉靜,“而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麼錯,畢竟你是一個領袖。”

“所以你確實決定了,”畫框中的老人歎息著問,“答案依然是否定?”

“那麼讓我再說一遍。”西弗勒斯說,“你該知道我有多討厭整天被你指手畫腳,阿不思。”

毫不客氣的話一如既往的冷酷淡漠,但也許已經最接近於某種諒解。

上個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的肖像微微濕潤了眼眶。








第15章 第 15 章
十二月的倫敦開始下雪,希斯羅機場甚至被迫關閉了將近四十八小時。

大雪覆蓋了麻瓜倫敦的街道,四處可見鏟雪車亮著黃色的警示燈在忙碌工作。巫師倫敦雖然沒有這種問題——除雪咒語簡單易學,任何一個已經從學校順利畢業的巫師都應該能夠使用——但魔法界也仍然有魔法界的煩惱。哈利從沒覺得耶誕節會這樣千頭萬緒。在三十二歲的高級傲羅的概念裡,這只是一個親友團聚的日子,而不是什麼社交季節的開端。

很難說這是種幸運還是不幸,在哈利離開霍格華茲真正以成年人身份踏入巫師社會的這十五年裡,大多數人都友善地選擇不在這個時間段打擾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尤其是近幾年,一個工作繁忙的男人還有三個孩子和一個長期昏迷的病人需要照料,誰也不能指望他能有多少空餘的精力來應付冷餐酒會和交誼舞之類的非生活必需品。

但今年的情況顯然大不相同。

首先,救世主重新恢復了單身狀態。雖然三個孩子和一個魁地奇明星前妻可能聽起來有些累贅,但傲羅司長這個魔法部高級職務卻從另一方面又加分不少,所以僅在倫敦的巫師社交圈裡就有不少適齡女士很希望能跟這位年輕而又強大的波特先生來一場甜美的冬日戀情。

其次,今年在向波特家遞送請柬時完全可以理所當然地把另一個傳奇性的名字添加到受邀人名單當中。這一位同樣也是單身,雖然暫時沒有任何耀眼的職務,但頭頂上霍格華茲前校長和魔藥大師的稱號也絕對不容小覷,更何況還有諸多與上一次大戰相關的文獻書籍來為這位雙面間諜增添神秘感和英雄光環。五十來歲的男人在巫師們看來正當黃金季節,對那些不知世事的青春少女尤其具有某種特殊的吸引力——實際上一些強大的巫師往往要到八、九十歲這樣人生中真正的中年時段魔力成長才會達到頂端,而在此之前則大多保持著一種平緩的上升態勢。

節前的這個週末,哈利難得的呆在家裡,沒有在傲羅總部忙碌地為不列顛全境各種傳統或非傳統的耶誕節及新年慶祝活動安排警戒和保衛力量。今年除了耶誕節翌日的魁地奇聯賽會有一場重量級的比賽在倫敦舉行,元旦過後還會有新年廣場音樂會和巫師運動會,讓傲羅巡邏小組的值班表很有些不堪重負。這是和平帶來的必然繁榮,大部分經歷過戰爭的人都笑得沒有多少怨言,但是相應的私人時間肯定會大大減少,過多的社交邀請也就更叫人頭疼。

哈利.波特已經不是頭一次收到聖誕禮物時驚喜到無言的小男孩兒,也不再是只要覺得厭煩就可以把什麼東西都丟到腦後去不管的莽撞少年。作為一個成熟的魔法部高層,一個強力機構的主管者,自然有他不得不耗費時間和精力去經營的人際關係。所以來一個火焰熊熊迅速處理掉案頭開始有向小山趨勢發展的邀請函肯定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何況——哈利揉了揉居然拆信拆到有些酸痛的手腕——西弗勒斯也有他自己的社交需要,而不是作為一個波特的附庸,尤其是在前校長對霍格華茲的訪問實際上已經敲響了黑髮斯萊特林重返魔法界的鐘聲之後。

被慮及的人卻完全沒有加入到這樣一場混亂中的想法。

西弗勒斯只用一個不耐煩的眼神就打發了救世主關於他是否有興趣參加哪家耶誕節舞會的詢問。對恢復中的魔藥大師來說,藥用顛茄精的最新提純方式肯定要比麥克唐納也許會跟韋斯萊聯姻這樣的小道消息重要得多,雖然他仍然不被醫囑允許靠近任何一隻坩堝——對此小阿不思幾乎跟他一樣不滿,但曾經站在巔峰的學者的驕傲不能容忍自己的知識持續落後於時代太久。

所以這時他只有一個問題需要確認。

“我想你不會在家裡搞這種——”西弗勒斯根本連舞會這個單詞都懶得說出來。

“不,”哈利抬起頭,“當然不。”

“很好。”魔藥大師簡短地表示滿意。

“但您總需要預備一些禮物。”哈利突然有了一個念頭,並且一旦出現就好像再也甩不掉,所以他停下了手裡機械的讀信和回復動作,任憑自動書寫回函的羽毛筆有些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視線落向正在不遠處沉浸于閱讀的男人,認真地提議,“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去做聖誕採購。”

“沒那個必要。”西弗勒斯放下書,用目光示意一隻擱在牆邊的購物袋。

“我不知道您去過麻瓜商場。”哈利走過去打開袋子,發現裡面是三套一模一樣的麻瓜玩具。

“數獨庫,”魔藥大師說,“安德遜女士的推薦,對數字感和邏輯性的培養有好處。”

“可這只有三份……”哈利微笑著轉身看向年長者。

“那是因為這兒只有三個吵鬧不休的幼兒。”西弗勒斯不客氣地指出。

“親友間交換禮物是傳統,”哈利繼續微笑,“在耶誕節期待收到禮物的可不光只是孩子。”

“也就是說,你也需要?”魔藥大師目光挑剔地掃了哈利一眼,好像他在無理取鬧。

“還有其他人,比如說——”哈利舉了個例子,“瑪律福?”

“我會再訂一份,”那個剛剛失去了一名成員的家庭姓氏讓西弗勒斯皺了下眉,露出一個混雜著無奈、慨歎和一些其它情緒的表情,然後魔藥大師搶在哈利再開口舉出更多例子之前又補充,“不,再訂三份,也包括格蘭傑的那兩個煩人的小鬼。”

“您知道,赫敏一直很感謝您給小羅絲列的那些參考書目。”哈利忍不住笑了,為魔藥大師某方面的固執,例如不肯將對某個已婚棕發女巫的稱呼改成韋斯萊夫人,也例如堅決將任何成年人排斥在他的送禮名單之外——哪怕這個名單短小到只包括六個分屬波特、瑪律福和韋斯萊的學齡前兒童。

這會兒他倒沒再覺得自己的兒子會跟一個瑪律福交朋友有多驚人了,他對一個才七歲的男孩沒有太多成見,而且小阿不思一枚一枚數出零花錢交到自己手裡要求給新朋友代購聖誕禮物的認真樣子確實很可愛。當然哈利也沒忽視自己的長子在旁邊一會兒沮喪一會兒又咬牙切齒的樣子,顯然小詹姆認為今年不會從弟弟那裡得到相同的待遇。

魔藥大師對此的反應是更深地隴了下眉心,但沒有反駁也沒有諷刺,只是從碩大的鷹鉤鼻裡重重地噴了口氣,似乎覺得多少還是應該要表示點不屑的意思。比往年表情生動得多的臉上,有一種不仔細觀察就不容易被體會到的柔和。

直到真正走到街道上,哈利才意識到這一年的冬天究竟有多冷——

麻瓜們稱之為拉尼娜現象,是人類行為造成自然環境日益惡化的一種直接表現。

但充滿家庭氣息的溫暖客廳讓人很容易忘記這一點。

很快地給自己加了個無杖的溫暖咒,哈利轉頭看向走在身旁的人。被他硬拖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魔藥大師果然也已經打理好他自己,就如哈利一向的印象中那樣,除了昏迷不醒的那十五年,這個男人從來不需要別人的照顧。

西弗勒斯的臉上因為寒冷而浮現出一點霜紅,口鼻周圍伴隨呼吸而縈繞著淡淡的白煙。黑色的眼睛掃視著路經的街道和麻瓜店鋪,步子依然很大但卻不快,倒沒有透出絲毫不耐煩的樣子——當然也沒有露骨的好奇,哪怕某個櫥窗裡的三維無線遊戲裝置確實引起了一點他的興趣。實際上麻瓜都市這種燈紅酒綠的太平景象很快就被黑衣男人探查到了幾分背後的隱憂,滿目可見各種顯眼的打折標牌和假日降臨卻依然顧客寥寥的清冷店堂讓西弗勒斯漸漸顯得若有所思。

“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哈利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也許還有網路對零售業的衝擊。”

“就是那個讓人在上頭互暴隱私的東西?”西弗勒斯皺著眉問。

“阿不思給您看的?”哈利點點頭,“那是一部分,而且確實比貓頭鷹快,比飛路範圍廣。”

“收起你的優越感,”西弗勒斯語氣微諷,“麻瓜專家先生。”

“哦,您當然從來不是食古不化的頑固派,”哈利笑著反擊,“有鑒於早在六年級您就已經在獨自創新咒語和改良教科書上的魔藥配方了,雖然這事沒幾個人知道——我還收著那本混血王子版的《高級魔藥製作》,西弗勒斯,也許將來可以給阿不思當參考書。”

“魔藥是一門實踐學科,會隨時代而進步。”西弗勒斯不贊同地說。

“我從不是個理論家,教授。”哈利聳聳肩,“但我們確實想過搞一個巫師網路。”

“說實在的,”魔藥大師向同行者投以淡淡的一瞥,對青年口中的那個我們是誰顯然心知肚明,“哈利,我一直認為如果換個時代,格蘭傑的成就會遠高於你。即使她同樣是一個時而鹵莽的格蘭芬多,但那位女士的腦袋裡總算多少還有點智者所必須的謹慎和小心求證的態度——所以我猜想,不論是誰曾提出過要將麻瓜的網路引入巫師界,這個計畫未付諸實施必有其理由。依靠直觀情緒來判斷事物是個危險的習慣,尤其是身處在你這樣的位置上。”

“擔心是各方面的,”哈利說,其實他的本意並不想在一次輕鬆的購物出行中探討這些嚴肅話題,但討論發生得自然而然,“首先是精神上的考量,虛擬的環境就像是厄裡斯魔鏡,容易令人沉迷並且空虛。麻瓜在這方面比我們走的遠得多,問題也嚴重得多,精神上癮比單純生理上癮的後果更可怕。其次是經濟方面,誰也不知道這種新形式會對巫師界的傳統行業造成多大影響。當然政策上也不是那麼容易通過。單就這點而言,瑪律福確實有他的長處。當時他提出要把全英國的商品都放到同一家店鋪裡,很多人都以為他瘋了,魔法部簡直就像是時刻等待他橫屍在地的食腐獸……”

“原來救世主有擔任魔法部長的志向?”西弗勒斯說,語氣裡不全是譏誚。

“只是些粗略的想法。”哈利露出爽朗的笑容,這讓他看起來是個顯而易見的格蘭芬多。

“也許你可以和德拉科談一談。”輕哼了一聲,西弗勒斯對他不擅長的領域並未評論太多。

“那個混蛋!”哈利半真不假地低聲詛咒,“只要有利可圖我猜他什麼都幹。”

“很不幸,”西弗勒斯挑眉,“但我恐怕斯萊特林都這樣。”

“也許,”哈利移開視線說,“我們該換個話題討論一下接下來的採購任務。”

“你的採購任務,哈利。”年長者強調,他顯然被黑髮青年表現出來的懊惱取悅了。

“好吧,我的採購任務。”哈利認命地點頭,“但我們可以先吃午餐。”

“如果你有適宜的提議,”西弗勒斯以一種很斯萊特林的方式表示贊同。

“市場那邊的街頭小吃怎麼樣?”哈利問,同時看了眼兩人身上的麻瓜服飾,式樣相近的毛衣加厚外套——他的是棕色的,西弗勒斯是黑色——相當平民化的裝束,很合適他選擇的目的地,“附近有一家小店的烤土豆套餐不錯,配有新鮮的乳酪和火腿,還有蔬菜濃湯。當然可以不要青豆,我知道您不吃那個。”

“假如你極力推薦的話。”又是一句相當斯萊特林的話。

哈利有種他的前教授在有意教導他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會有哪些行為舉止的感覺,但這頓午飯實際上進行的很愉快。西弗勒斯在訂餐時堅決婉拒了老闆娘關於青豆的熱情推銷,轉而選擇嘗試另一種據說是家制的蒜蓉小香腸,味道應該還令人滿意。雖然只是個市場旁邊的小食肆,咖啡卻意外醇正。坐在擁擠卻溫暖的室內,品嘗著濃郁的黑色液體充分滌蕩唇齒的芳香,這種安寧的悠閒讓兩個從戰爭中存活下來的男巫都舒適地放鬆了肢體。

旁邊的一桌上,一位母親正用餐匙阻止挑食的兒子把浸在醬汁裡的豆子撥到一邊。

哈利發現西弗勒斯的目光在那兒多停留了一會兒,帶著些好奇開口:“說起來,我以前從不知道您有特別不吃的東西,霍格華茲的菜式裡配有豆類的好像不多,而且我記得教師有點餐的權利,可以讓家養小精靈準備一些要求比較特殊的食物。”

又多要了杯咖啡的魔藥大師淡淡地回憶:“我母親……我是說在我小時候,她經常買商場裡打折處理的罐頭食品,特別是青豆。有一段時間,大約有一年或者兩年,我對食譜的全部記憶就只有醬煮罐頭青豆的味道。”

哈利笑了:“所以霍格華茲就像是天堂一樣?”

“不完全是,”西弗勒斯看了他一眼,“至少不像你的感受那麼強烈。”

“一年級,”記憶讓哈利也陷入了某種緬懷的情緒,“分院儀式上您就在關注我。”

“實際上我有點吃驚。”前教授微微勾起了嘴角,“那種食量很可怕,每種肉類你都至少吃了一塊,還有布丁和甜食,甚至薄荷糖,簡直讓我懷疑霍格華茲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正在鬧大|饑|荒。我得說你對食物的偏好很好推斷,哈利,麵粉和肉,最能頂飽的兩樣東西——所以餡餅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是你在餐桌上的首選。”

“無法想像……”哈利幾乎驚歎,“我以為的怒視其實是您在吃驚?”

“你對我的表情判斷顯然有誤差。”魔藥大師圓滑地說。

“我想我依然做不到全對。”哈利輕笑起來,“但好在我們還有時間繼續磨練。”

“是的,我們還有時間。”西弗勒斯愉快地承認。








第16章 第 16 章
耶誕節的早晨,西弗勒斯幾乎天沒亮就被好幾陣奔跑帶來的樓板震動聲給吵醒了。

打開床頭燈的魔藥大師沒有怒氣衝衝地用顯時咒語查看具體時間,而是寬容地允許自己靠在床頭又眯縫了一會兒眼睛。曾經很少有人能從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詞典裡找到寬容這個字眼,學生時代的混血王子是尖銳和倔強的代名詞,其實霍格華茲當年最受畏懼的魔藥教授知道,對在意的人他實際上總會在內心裡做出讓步,無法拒絕哪怕會讓自己痛苦難過的要求——當然對不在意的人,他確實是連多一眼也不會去關心。

耶誕節從不是西弗勒斯盼望的節日,他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討厭它。

童年糟糕的家庭環境,受排擠和孤立的求學時期,格格不入的斯萊特林小圈子,氣氛怪異並且最後總以某種暴力收場的食死徒聚會,然後是長達十幾年的充滿愧疚的獨處,以及無時無刻不像是在燒紅的鋼針上跳舞的間諜生涯。隨便歸納一下,就能找到太多負面的情緒和貶義的形容。但是不可否認,之前那場聖誕採購是令人愉快的。午餐很好,交談很好,目標明確的高效購買方式很好,甚至連在榮光魔法廣場遇到盧修斯不斷對自己嘮叨難以相信德拉科竟真的會讓那些混血和麻種進門都變得有點兒喜劇效果了——這讓西弗勒斯不禁覺得,也許自己也能過一個比較平凡些的耶誕節。

至於禮物,他從不關心那些禮物,反正都是些毫無特色的東西。

曾經的處理方式是將幾份禮物互換再遞送回去,因為魔藥大師認為此事純屬浪費財力和精力。

這個事實讓西弗勒斯對自己送給孩子們的那幾份禮物多少有點缺乏信心。

不被喜愛是正常的。

帶孩子和選禮物這兩件事,他都不怎麼擅長。

也許應該相信安德遜女士的推薦,畢竟那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而且在某些事務上有種令人信服的特質——西弗勒斯難得有些忐忑地想。當然他把這份忐忑掩藏得很好,無論從面部表情還是眼神甚至是肢體語言中都沒有透露出半點不自信,甚至不需要動用到大腦封閉術。說實話,當他面對伏地魔時,也並非時刻都在依靠大腦封閉術抵擋。這就像是一種戰術,時而一用尚能期待成效,如果一再反復濫用,絕對會被那個強大而又多疑的黑魔王過早察覺端倪。

戰爭的事他已經很少去想了,所以他很快收拾好情緒,離開床鋪走進盥洗室。

等西弗勒斯下樓時,三個小波特早已在前幾天佈置好的聖誕樹下比賽著拆禮物了。單純從目測的禮物堆大小來看,小傢伙們的交際圈和受歡迎程度應該都差不多,無論是長輩們還是世交家同齡的小朋友們都不會厚此薄彼地忘記他們三個當中的任何一個,所以孩子們的攀比最後只能歸結到那些禮物有多麼的符合自己心意——以此來證明其品質和價值,以及自己受到的關注。魔藥大師預計某個綠眼睛小鬼在這場比試中會佔據一些優勢,因為他比他的兄妹們多了個鉑金小朋友,而以那一家子白孔雀向來的風格,瑪律福們是怎麼也不會放過耶誕節禮這種可以肆意炫耀羽毛的機會的。

哈利大概在準備早餐,安德遜女士獲得了一個聖誕長假,此刻應該正與她自己的家人團聚。聽到年長者下樓的聲音,黑髮傲羅司長挽著袖子從廚房出來了一會兒,用一種很有節日氣氛的歡快語調招呼著:“早安,西弗勒斯,聖誕快樂!培根和吐司馬上就好,佐菜是雙面煎蛋跟炒蘑菇,今天早上還有水果茶,我們會有一頓營養豐富的早餐。在此之前,也許你願意跟孩子們一起先檢閱一下收到的禮物?”

“不,”魔藥大師坐到壁爐前的扶手椅上,“我更願意看會兒報紙。”

“那麼等會兒一起看。”哈利為曾經的師長這種近乎孩子氣地拒絕禮物的表現失笑。

“西弗,”最親近的小阿不思已經拖著大大的玩具盒挪動到扶手椅邊。

“嗯?”西弗勒斯挑眉看向男孩。

“你送的禮物,為什麼三個都一樣?”小鬼頭翠綠色的眼睛裡溢滿了失望。

“難道公平不是一項美德?”西弗勒斯克制地反問。

“可是,”小阿不思嘟起嘴,“明明我跟西弗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

“還有我是女孩子,”小莉莉這會兒也湊了過來,撲在西弗勒斯的膝蓋上眨眼睛,“哈利每次給我的禮物都會跟詹姆和阿不思的不一樣。為什麼西弗說的跟爸爸不同?爸爸說,女孩子應該喜歡小鴨子和絨線娃娃,男孩子才喜歡火柴盒汽車和小龍模型。”

背景裡,小詹姆已經拆開玩具盒,對著一堆數位塊疑惑地戳戳弄弄:“怎麼不會動?”

西弗勒斯的表情有片刻扭曲,他十指交叉地看向環繞身邊的小傢伙們,相當鎮定地確認了自己在禮物選擇上的失敗。以引以為傲的自製力,魔藥大師心平氣和地對眼前的男孩女孩,還有稍遠些的另一個男孩示意此時出現在聖誕樹下的三件新禮物。好吧,再次感謝那場節前採購,讓他有機會帶回來三樣非麻瓜兒童用具,從某種程度上挽救了這個受期待的團圓日——但願老瑪律福的推薦比麻瓜女護士的更高明些,西弗勒斯無法想像如果這三個波特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內都用一種哀怨的表情提到今年的禮物,自己會不會乾脆從這裡搬出去以求耳目清靜。

事實證明老孔雀在這方面還是有點用的。

或者實際上應該感謝身為人父的德拉科在魔法玩具方面的供貨眼光。

小阿不思高興地抱著那個只要正確投入玩具材料就能夠顯示完美藥劑顏色的兒童坩堝,看起來滿臉興奮。小莉莉對於那副粉紅色的貓耳罩也顯得很喜歡,它很溫暖,絨絨軟軟的,會因佩戴者的情緒而聳動或是微微耷拉下來。小詹姆原本對手裡的兒童掃帚有些不屑一顧,同樣的禮物他已經有好幾件了,但很快這個活潑的小傢伙就發現了不同——這是一把玩笑掃帚,騎上去後會根據高度和速度發出類比的呼嘯聲,尾部還會噴射漂亮的綠色煙火。

所以當哈利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時,就看見小詹姆正騎著掃帚聲勢浩大地在客廳裡四處亂轉。

阿不思和莉莉都仰著頭在大笑尖叫,像是被這份絢爛的快樂徹底渲染了。

而西弗勒斯則坐在那兒用目光追趕那個搗蛋鬼,沒有斥責,也沒有陰沉著臉。

早餐就是這樣在笑聲中結束的。

大人跟孩子都吃的比平時多,根本沒顧忌真正豐盛的午餐才是這個節日的重頭戲。

依照平安夜晚餐的品質和數量,簡直有理由懷疑這一家子裡會養出三頭小豬。

對此西弗勒斯多少感覺到一點不可思議。這比在霍格華茲的任何一次耶誕節早餐都更好,不論是他作為學生還是教師時。至於霍格華茲以外的耶誕節,魔藥大師根本就沒留下任何記憶。學校裡的耶誕節當然也有漂亮的裝飾和熱鬧的氣氛,弗立維教授還有幾個特殊的小魔法能讓一切都看起來更富麗堂皇。所有留校師生甚至會團坐到一張桌子旁分享佳餚,但老實說,那些熱鬧似乎從來不是他的,無論何時他都更像是個旁觀者和局外人。

哈利把水果茶端放到壁爐前的小茶几上,順便再次提議:“西弗勒斯,賞光看看那些禮物吧,要知道把耶誕節禮物留到午飯以後再拆多少是件不怎麼禮貌的事。一般孩子們肯定在九點之前就已經幹完這個了,我想我們也不該落後太多。”

被溫和的茶水和橘黃色的爐火很大程度柔和了面部線條的魔藥大師沒有再拒絕。

或者說,他被閃閃發光的聖誕樹下的那一大堆禮盒給“驚嚇”住了。

哦,好吧,在霍格華茲時期西弗勒斯不是沒收到過聖誕禮物。同事們總會互贈一些小物品,比方說來自弗立維教授的妖精詩集、斯普勞特教授的草藥小盆栽或是龐弗雷夫人的歌劇門票,麥格教授熱衷於贈送一些小佩飾——胸針袖扣之類的——老女巫在這方面極其傳統,而鄧布利多則大多是糖果。西弗勒斯的回贈同樣簡單,總是也永遠是魔藥。除此以外,有那麼兩年他還收到過食死徒“同僚”的節禮,有一回甚至是抓來可供折磨的一家子麻瓜。無疑,這些東西推託不了,並且讓人倒足胃口。

但是體積和數量都大大超出預期的這堆“禮物山”,是西弗勒斯完全沒想到的。

魔藥大師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哈利,我不認為這個玩笑很好笑。”

哈利立刻搖頭笑了出來:“西弗勒斯,你要習慣,您現在的仰慕者真的很多。”

“我想這毫無必要。”魔藥大師為“仰慕者”的說法皺起了眉頭。

“好吧,”已經很能閱讀對方表情的哈利妥協地召來了相對少量的十幾件禮物,“至少這些要打開。來自霍格華茲的,瑪律福家的,赫敏和羅恩還有韋斯萊夫人的。這幾份是你過去的斯萊特林學生的,布萊斯.紮比尼沒有用貓頭鷹而是親自送了過來,我想您應該看看。剩下這幾份是孩子們的,最後這一份是我的。”

“西弗,你會先拆我的嗎?”擠在一旁的小阿不思很期待地問。

“如果你把它挑出來。”西弗勒斯把來自哈利的金紅色禮盒放到一旁,低頭看了小傢伙一眼。

“這是我的,這是莉莉的,這是……”小阿不思指著一個包得亂糟糟的盒子瞟了眼哥哥。

“龍皮手套?”西弗勒斯沒想到小詹姆會送自己這麼一件明顯不是敷衍的禮物。

“哈利說,”紅發男孩的眼睛彆扭地盯著地板,“你是魔藥大師。”

“而且是全歐洲最好的!”小莉莉戴著粉紅色的貓耳罩小聲補充,這孩子送的是一張蠟筆畫。

“現在不是。”西弗勒斯把那張塗著三個小人和兩個大人的全家福疊起來放好。

“等我長大我也會是。”小阿不思驕傲地宣稱,他送了西弗勒斯一根帶溫度計的攪拌棒。

“如果你能一直努力的話。”西弗勒斯說。

“禮物你會喜歡,是嗎,西弗?”小阿不思代表兄妹要求表揚。

“是的,謝謝。”西弗勒斯對三個孩子說,“看來就差一個坩堝了,小先生和小女士們。”

“所以耶誕節可以玩一個星期不做作業?”綠眼睛小鬼帶了點小狡猾地問。

“我假設你們都已經得到了我的回禮?”西弗勒斯反問。

“但是我們想出去堆雪人——”小詹姆小聲嘟囔著偷偷地瞄向父親。

“我說過,功課的事歸西弗勒斯管。”哈利對兒子聳聳肩,一邊用眼神暗示。

“西弗!西弗!”擠過來圍著扶手椅的小鬼們開始祭出撒嬌大法。

“白天可以出去玩,但晚上還是要做閱讀。”魔藥大師像一個嚴父那樣告訴他們。

“耶!”得到了更多遊戲時間的孩子們叫著跳起來。

小詹姆跟小阿不思在兩個月裡第一次沖到一起,用力地互拍了下手掌。

剩下的禮物西弗勒斯沒再多花費時間去拆啟。他對乳脂軟糖或者是手工毛衣和肉餡餅不感興趣。年長的黑髮斯萊特林在孩子們的歡笑聲中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壁爐前,膝蓋上擱著哈利送的那個狹長禮盒,面對爐火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論別人怎麼看,魔藥大師其實並沒有讓自己重陷社交泥潭的意願。放棄霍格華茲校長的職位不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而是他確實開始享受一種更為平淡安靜的生活——看看書,也許做點小研究,或者等身體狀況允許後出門去旅行,並且握有大把時間可以去慢慢決定要如何度過剩餘的人生。就這一點而言,他甚至要比擔著救世主名頭的哈利更自由。

西弗勒斯.斯內普從某個角度來說已經完成了他年輕時的理想,或者說野心,讓一個沒有背景的混血達到了大量純血巫師沒能達到的高度,在魔法史上以兩種身份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作為一個改良和發明了多種藥劑的魔藥大師,同時又是一個為光明獲得勝利作出了貢獻的戰爭英雄——不管這個英雄本身的是非觀有多狹隘。

因為歷史不需要記錄這些,歷史只需要記錄勝敗。








第17章 第 17 章
哈利沒有去打擾另一個成年人的思考。

他端著熱氣騰騰的水果茶,微笑著坐在矮幾旁的另一把椅子上,看著三個相貌各自不同的孩子在身邊玩耍,似乎並不擔心自己的禮物是否終將和其它那些一樣遭到冷遇。綠眼睛的格蘭芬多有種直覺,他知道黑眼睛的年長者很可能已經猜出了金紅色包裝紙下的內容。或許他正為這種組合而在心裡皺眉,哈利想。除去黑色,魔藥大師只對墨綠色——有時可以稍微鑲嵌一些不過分的銀色裝飾——接受良好,用獅院的代表色來裝裹蛇院院長曾經的魔杖並不會增加多少印象分,但沒有一個巫師會拒絕屬於自己的那根小木棍。

樺木,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長,蛇的神經。

當年的救世主男孩曾在那場充斥著死亡的霍格華茲保衛戰後,試著用自己的手握住屬於他那個被非議和質疑最多的師長的魔杖,就像他曾經握著從德拉科.瑪律福那兒奪得的山楂木魔杖一樣。奧利凡德說過,一個巫師差不多可以使用任何工具——魔杖——來表現魔法。但那時他已經不必再時刻準備著用另一根魔杖去戰鬥了,他甚至擁有老魔杖的臣服。哈利記得自己只是想感受一下,一種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想要知道西弗勒斯.斯內普的魔杖是什麼樣的,究竟是光明還是黑暗,是會出現生命的脈動,還是沉默如大海最深處的浪潮。感謝這個念頭,讓他回到落滿了塵土的尖叫棚屋,從而最終給了他一個得回一些最重要的東西的機會。

西弗勒斯終於還是打開了腿上的盒子,從裡面取出了從幼年時就跟隨自己的夥伴。

鐵灰色的魔杖比一般的顯得稍長一點,手柄上雕刻著精緻的魔紋。

“這是我母親的魔杖……”魔藥大師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它看起來——更像是屬於男巫的。”哈利略為驚訝。

“前臂,”西弗勒斯說,“還有手指長度比正常比例更長些是普林斯血脈的特徵。”

“那它一定跟您很契合,”哈利放下杯子,“我是說,我見過您戰鬥,那些咒語很強大。”

“我一度想丟棄它。”西弗勒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五年級的暑假我去找過奧利凡德。我覺得這根魔杖不夠強大,它讓我在某些對抗中丟臉了。雖然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但憤怒讓我不惜掏出身上的最後一枚硬幣也要換一根真正自己的。七個加隆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一筆鉅款,我甚至懇求奧利凡德允許我賒帳,我會在暑假裡多打幾份工,努力把錢還給他。但是他沒有答應,我被那老頭用雨傘趕出來,一直攆到街面上——西弗勒斯.斯內普從來不討任何人喜歡。”

“難道您沒感覺到那種共鳴?”哈利問,他知道讓西弗勒斯丟臉的那些對抗是什麼,所以他換了個不至於讓彼此都尷尬的話題,“我試過,您的魔杖給人一種水流般的感覺——像溪水,變化得很快,有點難以捉摸。在七年級從瑪律福莊園救出奧利凡德先生後,我們有過一次關於魔杖的談話,那以後我有一陣子嘗試過感受不同的魔杖,包括您的。雖然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我覺得,這確實是一根魔藥大師的魔杖。”

“偏執蒙蔽人的雙眼,”西弗勒斯摩挲著魔杖光滑的手柄,“我就是例子。”

“但你一直在使用它,”哈利肯定地說,“所以後來您還是感覺到了。”

“你覺得我會傻到用一根有公開記錄的魔杖來實驗某些魔法?”西弗勒斯高高挑起了眉毛。

前教授口中的“某些魔法”毫無疑問是指黑魔法,這絕不是個老少鹹宜的話題。

哈利注意到,就在剛才兩個人的周圍出現了一個魔法屏障。而在這之前,他甚至沒察覺到西弗勒斯已經揮舞了魔杖。那位成功的間諜擁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本領,隱蔽肯定是其中的強項。肉眼不可見的魔法屏障應該隔絕了聲音,以確保還在開心玩耍的孩子們不會聽到那些不該被他們聽到的內容,並且多半還帶有類似混淆咒的幻象功能,因為偶爾會回頭尋求關注的小阿不思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兩個成年人這邊發生的變化。年輕的傲羅司長稍微考量了一下邀請西弗勒斯去給需要執行特殊任務的傲羅們開辦幾場講座的可行性。

灰色調的往事並沒在年長的斯萊特林身上激起太多負面情緒,這會兒魔藥大師更像是在淡淡地講述一個年代久遠的老故事:“是的,我還有另一根魔杖,用來施放類似你在混血王子課本上看到過的那些小把戲。在這方面我很成功,它讓我能夠融入到一個斯萊特林的小圈子裡,並在其中脫穎而出,否則一個混血不可能在畢業後不久就成為正式的食死徒,這在當時某個特定人群中確實是一種榮譽和實力被認可的象徵。實際上,那一根魔杖也許才是我的命定之杖,它能讓我感覺到力量,不過在你母親被殺害的那晚我折斷了它——”

“您覺得再也用不到它了,是嗎?”哈利輕聲問。

“也許吧。”西弗勒斯承認,“我想過給剩下的食死徒下毒。我不覺得自己還會活著。”

“為我母親報仇?”這不是個疑問,哈利覺得多少能理解對方當時的想法。

“我會對黑魔王下毒,如果那會兒我還能找到他。”西弗勒斯說。

“您是個勇敢的人。”哈利說,“敢對伏地魔下毒,哪怕只是想,還有承認這些。”

“我殺過人,”西弗勒斯神色平靜地搖了搖頭,像是對哈利這種一廂情願式的粗疏論調不怎麼認可,“也折磨過麻瓜——把他們倒吊起來鑽心剜骨,在食死徒中曾經很流行這種遊戲。黑魔王鼓勵這些,他認為這能讓他的追隨者們保持鬥志。大部人的死亡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至少曾經是這樣。”

“您確定要跟我說這些嗎?”哈利開了句玩笑,“我是現任的威森加摩成員。”

“我在那兒受過審判,哈利。”西弗勒斯沒有笑,“我說過我是一個食死徒,我確實是——所作所為足夠進阿茲卡班,如果鄧布利多當年沒有保下我的話。雖然那些行為不是為了取樂,我還沒那麼瘋狂,只是必須那麼做,或者功利的說我是在從中獲利。因為我需要得到承認才能有一個平臺來展現自己的才華,而不是像大多數混血巫師那樣只能到對角巷的店鋪或是偏遠的農莊裡去謀求一份微薄的薪水。在那個年代,毫無背景的非純血是沒有前途的,哪怕你有再多的終極巫師考試證書也沒用。另一條出路是找一個大家族做贊助人,但是經歷過你父親和教狗那樣的世家子弟,你大概能想到我對這種方式不會抱有多少好感。向一些還不如自己的人乞求寄人籬下,受人支配,這對當時還不滿二十歲的我來說是件無法容忍的事。”

“同樣的理由讓您從沒考慮過鳳凰社,是嗎?”哈利覺得自己在觸摸某段沉重的歷史。

“然後變得像盧平那樣?”西弗勒斯不無諷刺地反問。

“我不認為您會太看重表面上的浮華。但我承認,”哈利沒有回避這個有些過於尖銳的問題,雖然它實在不是個很好的聖誕話題,他看著年長者,態度坦率而又誠懇,“即使在鳳凰社,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那個正義的目標而始終團結如一。人們習慣於排斥跟自己不同的少數者,就算是現在,也許血統論已經不那麼流行了,但歧視總是無處不在。前幾個月魔法部還專門為是否允許中東式樣的大包頭出現在公開場合而投票,反對者甚至翻出了當年奇洛的例子。”

“另一種形式的食腐者。”壁爐前的斯萊特林帶著種明顯的輕蔑評價。

“精確。”哈利為這熟悉的語氣露出笑容。

“那麼,”西弗勒斯舉起手中的魔杖施放了一個簡單的火焰魔咒,一團明亮的藍色火焰輕巧地出現在魔藥大師的杖端,跳動搖曳著一種近乎歡快的光芒,像是在慶祝某種回歸,“我是否能有幸知道,是什麼讓魔法世界的救世主對小小的魔杖產生了如此特殊的興趣,聽起來你在這上頭像是多少花了點心思。”

“哦,我當時……”這個更平和的話題卻意外的讓哈利流露出一絲尷尬。

他的談話物件悠閒地欠身端起屬於自己的那杯水果茶。

深邃得像是能夠吸走光線的黑色眼睛裡是一種好整以暇的興味。

再次意識到在爭取主動權方面自己似乎很難在某個狡猾的斯萊特林那兒佔據優勢,青年伸出挽著袖子的手臂用一個無聲咒讓有些變涼了的茶水重新熱起來,然後以一種通常只會在面對親近長輩例如亞瑟和莫莉.韋斯萊時才有的愉快的無奈語氣向對方坦白:“也許我該說是在戰鬥中培養起來的興趣——您知道我有段時間對‘除你武器’非常熟練。但事實是,消滅了伏地魔的那個十七歲男孩突然之間發現生活變得無所事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幹什麼,又能幹點什麼。”

“完全可以想像,”西弗勒斯慢慢地消耗著飲品。

“有至少幾個月的時間,”年長者的理解讓哈利微笑了一下,“我連對魁地奇都提不起興趣。我只知道那不是我想要從事的職業,聯賽球隊發來邀請函為的只是救世主的那張臉。赫敏勸說我找點別的興趣愛好,然後奧利凡德先生向我提供了一個短期的學徒機會,跟他學習修復魔杖。戰爭中許多人的魔杖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損傷,魔杖店的生意很忙,有時我連三餐都得在店鋪後頭的作坊裡吃,但能夠繼續變得有用對我吸引力很大。另外,它也是個不怎麼需要抛頭露面的職業,一個魔杖製作師肯定不用整天面對《預言家日報》的記者。”

“我得說,”西弗勒斯不敢苟同地看了過來,“這個理想並不比魔法部長更遠大。”

“您是對的。”哈利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所以那份工作我只幹了幾星期。”

“那麼傲羅呢?”西弗勒斯問,“怎麼會想起來重歸戰鬥?”

“因為死亡還在延續。”哈利低聲說,語氣安靜,“尤其是高錐克山谷的那場襲擊,就像是兜頭澆下了一盆冰水,讓我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現實不是一篇童話故事,人們也不會因為一個大魔王被打敗了就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實際上我當時對魔法部既憤怒又失望,甚至偶爾會覺得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死得完全不值得。但我堅持了下來,哪怕在赫敏都覺得繼續呆下去已經毫無意義而選擇離開時也還是留了下來。穆迪教授教過我,只要存在一條戰線就總得有人守在那兒。守住了這一條,才有可能守住下一條。”

西弗勒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為那個粗暴強硬、總是對他表示公開懷疑的老巫師。

瘋眼漢死亡的那天,他就在追擊的食死徒當中,而且咒語誤中了一個“哈利”。

沒有語言可以形容雙面間諜當時的心情,那簡直無從描述。

那天晚上直至回到食死徒的據點西弗勒斯才注意到自己的兜帽早就滑到了肩膀上,但他絲毫沒在意是不是有人看到了他。自從按照鄧布利多的要求親手殺死了那個老人以後,鳳凰社的間諜就有一種大多數人都有可能被先犧牲掉的覺悟。除了哈利.波特和赫敏.格蘭傑——後者似乎被放到了一個牽制和糾正救世主的位置上,其他人都在那張名單上,而西弗勒斯.斯內普暫時排名還比較靠後,因為他在食死徒當中的位置還有用。

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簡單地以有用和無用區分完畢,西弗勒斯主動埋葬了身上剩餘的其它顏色——從白到灰,直到裡外都被徹底的黑暗浸透。這沒什麼,絕不會比反過來要漂白他的靈魂更難。也許是僅有的一次,他感謝黑魔王隨之而來的懲罰。批量發送的鑽心剜骨讓幾乎每一個食死徒都躺到了地上。把臉緊貼在地板上的時候,西弗勒斯可以不必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隨心所欲地抽搐慘叫,發洩他必須要發洩殆盡的一切感情。

棒極了,又一個滿是膿水的傷疤。也許下一次他們該直接討論黑魔王的審美。

有幾秒鐘,西弗勒斯在內心為自己的軟弱而憤怒。

他應該適度地讚揚救世主難能可貴的堅持精神,就像他平時對付另一個綠眼睛小鬼那樣;或者用嘲諷的語氣開個再度調動氣氛的小玩笑,能用單一的譏誚語氣來表達不同層次的豐富含義是他最得心應手的絕活兒。畢竟——西弗勒斯對自己強調——他們正在嘗試著相處。

但是他開不了口,那種經歷空白了他的語言能力,幾乎比得上莉莉的死。

哈利察覺到了來自年長者的輕微的不平靜。

這種情況很少見。自從醒來後,魔藥大師總是在展現自己卓越的自製力。

好在這件事很快就不需要他來傷腦筋了。玩得滿頭大汗的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圍攏過來,看起來都對即將進行的聖誕大餐極為期待。尤其是兩個男孩子,運動量讓他們的胃口好得出奇,看小詹姆的樣子,他一個人解決一整只火雞大概都沒什麼問題。有的時候成為三個活潑孩子的父親還是有好處的,它讓你沒時間去煩惱比生活本身更空泛的事。西弗勒斯已經被小阿不思拉著手站了起來,向哈利投來接近於無奈的一瞥,然後向餐桌走去。

桌子上擺放著墜飾了紅綠色冬青和聖誕花圖案的成套餐盤和彩紙爆竹。

哈利用魔杖敲了敲盤沿,豐盛的食物一下子出現在孩子們眼前,引起又一陣驚喜。

這些菜肴都是委託克利切和閃閃烹飪的,布萊克老宅的家養小精靈在戰爭結束後就一直留在了霍格華茲,因為年齡的關係變得更加嘮叨了。作為小天狼星的繼承人,克利切對不能為哈利的孩子們提供更多服務而生氣了很久。往年在韋斯萊家過耶誕節,莫莉的手藝讓克利切連插手的機會都少有,好不容易今年受到了這樣的委託,年邁的小精靈簡直是把一頓家庭午餐當作宴會在料理,巨大的葡萄乾布丁足夠塞滿巨人的胃。兩個成年人面前的水晶杯裡甚至盛滿了奧格登陳年熱火威士卡,孩子們則是香甜的南瓜汁。

“西弗勒斯,你想說幾句祝酒詞嗎?”哈利對長桌另一頭的年長者做出邀請。

“這裡有四個波特。”魔藥大師環視兩側,“顯然你才是一家之主。”

“那麼,”哈利舉起杯,“為了生命與健康。”

西弗勒斯靜默了片刻,然後也舉杯回應:“為了生命與健康。”

孩子們各自抱著自己的南瓜汁大喝一口,然後迫不及待地問:“可以吃了嗎,哈利?”

身為人父的青年開始分割高盤裡的火雞,“誰要雞肉?這裡還有火腿。”

“我要!我要!”孩子們紛紛叫著,“還有彩紙爆竹,我要那個水手帽子!”

當一群金絲雀隨著爆竹聲從餐桌上飛起,哈利在孩子們的叫聲中抬起頭:“聖誕快樂,教授。”

西弗勒斯允許小阿不思給自己戴上了一頂式樣古典的寶石冠冕。

嚴肅的男人仿佛教皇致辭般的微揚下頜,“也祝你聖誕快樂,哈利。”

這是一個兩個男人和三個孩子的耶誕節。

屋子裡一直都很溫暖。








第18章 第 18 章
西弗勒斯大步走在傲羅總部寬敞的走廊裡,一邊在心中質疑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某個綠眼睛的救世主要開什麼講習班的請求,仿佛壓根就沒聽到身後有人在大聲叫他的名字。身穿黑西服的魔藥大師完全是一副麻瓜打扮,這讓接待他的辦事員在看到登記表上簽署的姓名時簡直驚掉了下巴。肯定是個赫奇帕奇,前教授從鼻子裡噴氣,那個大驚小怪的樣子足足可以扣掉五十分!

“斯內普教授!教授!”身後叫嚷著的人漸漸追了上來,一路引起了不少駐足觀望。

“傲羅先生,”西弗勒斯終於站定下來,“我想我還尚未有幸開始給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授課,而且計畫中的講座也只在小範圍內舉行,所以完全不必向整個繁忙的傲羅機構迫不及待地廣告鄙人的姓名和曾經的職業。”

“教授,”追上來的男巫笑了,“您教過我,您大概不記得了吧。”

“當然,”西弗勒斯克制地表達著不耐煩,“以你的年齡和口音來看,我顯然教過你。”

“札斯廷.芬列裡。”男巫伸出手自我介紹,“也許這麼說您會有點印象,二年級我被石化過,斯萊特林的密室被打開的那一次,是斯普勞特教授的曼德拉草和您配製的魔藥救了我。雖然我媽媽被這事嚇壞了,差點想要我退學,哦,她是麻瓜,但它讓我頭一次真正認識到魔藥的神奇和重要性。只是可惜我沒什麼魔藥天賦,教授,我很感激您曾經教過我們。”

“赫奇帕奇?如果沒記錯的話——”西弗勒斯看了眼男巫被幾份文件掩蓋住的另一隻手。

“啊,是的!”札斯廷高興地點點頭,然後目光順著魔藥大師的視線落向自己的右手,不怎麼在意地翻過檔把缺了五指只剩半邊的手掌露了出來,依然用一種快樂的語調向自己曾經的教授解釋,“是一次戰鬥中受的傷。”

“傷口被黑魔法侵蝕了?”西弗勒斯稍加觀察後作出判斷,類似的傷口他見過不少。

“是的,當時沒很好地處理,聖芒戈的治療師只能為我做了截肢術。”札斯廷聳聳肩——西弗勒斯覺得這也許是現在傲羅的招牌動作,因為看起來跟哈利有時表達無所謂的姿勢很像,“您知道,太沒經驗——戰爭中我們失去了大批有經驗的老手,我那時是實習傲羅,連普通治癒咒都還沒完全掌握,但人手總是不夠。後來他們讓我留了下來,因為我在霍格華茲時就參加過哈利的DA小組,所以多少有點小優待。現在我負責一部分司裡的內務和後勤工作,也包括您的講座。我給您安排了一個安靜的會議室,這邊走,教授。”

札斯廷準備的會議室在二樓走廊的拐角邊,相對僻靜,沒有那麼多人從門口走過並試圖探頭探腦。這一點讓西弗勒斯還算滿意。魔藥大師對將自己暴露在公眾視線之中毫無興趣,他身上有研究者的某些共同特質,或者說通病——慣於離群索居,不愛好人群,會為突發奇想廢寢忘食,對物質條件有時會表現得極度漠不關心。哪怕在面對黑魔王時,他也沒有刻意去改變這些,或者說,這實際上可能是被雙面間諜利用得相當好的另一層掩護。

屋子裡已經稍作佈置。靠牆的一邊擺放著一張講臺,對著講臺的是數列桌椅,桌椅後頭還設置了一架投影儀,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桌面和地板上,簡潔而又嚴肅的像是個課堂。札斯廷走過去打開投影機,滿意地看著明亮的光束出現在講臺背後的幕牆上,隨著魔杖輕點正在有節奏地哢哢轉動著燈片格。

“那麼,教授,您還有什麼需要?”年輕的內務傲羅詢問地看過來。

“一杯清水和一把椅子,芬列裡先生。”西弗勒斯邊翻看著手中的花名冊邊提要求,“另外我需要知道是否這個名單上的所有人今天都會出席——鑒於波特向我提及時只說會是一個‘小’講座,在我預想中,它應該只是五到十人的較為鬆散的討論會,而不是這種五六十人的正規授課模式的兩節連堂。”

“我恐怕是的。”札斯廷笑得很赫奇帕奇,“其實這個名單已經是精選了。”

“你的意思是還有更多人想來聽——”西弗勒斯承認自己有點驚訝。

“當然!”札斯廷毫不遲疑地說,“您的課程很受歡迎,如果不是哈利規定這一輪講座只對最有需要的一線傲羅開放,報名的人會更多。您記得福西特嗎,教授?她是個拉文克勞,哈利他們那屆三強爭霸賽報名時想用增齡劑騙過年齡線結果長了一大把黃鬍子的金髮女生。後來她參加了哈利的研究小組,就是專門研究解毒劑的那個,聽說您要來第一時間就準備好了一大堆資料說是要跟您請教。但是因為研究員不屬於一線,他們差點集體沖到司長辦公室去抗議。”

“很好,簡直叫人受寵若驚。”魔藥大師乾巴巴地評價了一句。

西弗勒斯有理由覺得荒謬。在霍格華茲,除了少數——真的是極少數——真正能夠體會魔藥美妙之處的斯萊特林學生,油膩膩的老蝙蝠的課堂從來都不是人們嚮往的地方。在他的課上因為不專心聽講而受傷必須進醫療翼的小鬼最多,被沒收到的鼻血蹺課糖也最多,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魔藥大師不認為睡了十五年,他的親和力,如果在他身上還有親和力這種東西,會像吃了肥舌太妃糖那樣突然膨脹起來,進而達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人形磁鐵的地步。

但是右手殘疾的內務傲羅顯然也沒有說謊。

隨著時間的推進,來聽課的人開始慢慢地將這間原本看起來並不窄小的會議室填滿。西弗勒斯的目光並未過多地在走進會議室的人們身上停留,作為教師和執講者,他有十幾年的經驗,這種程度的課堂不會讓他緊張或是好奇。但魔藥大師的敏銳觀察力也讓他注意到,有幾個女性傲羅在簽到和就座時,集中在講師身上的視線確實有點熱切過度,甚至還在一邊小聲議論著什麼,一邊對手中的雜誌指指點點。可以確信,內容絕不會是他想要聽到的。

等人都到齊,札斯廷敲響手中的鈴鐺,把花名冊放到講臺上,然後自己也找了個位置坐下。

會議室裡漸漸安靜下來,聽課的傲羅大部分都開始將注意力聚焦在講臺旁的男人身上。

西弗勒斯用魔杖敲了下在面前攤開的花名冊,帶著魔法的簽名像一群彩色的蝌蚪一樣遊動起來,很快就按照座位順序重新排列整齊。霍格華茲曾經最年輕的斯萊特林學院院長滿意地對照著姓名表,用一些簡單的歸納法將眼前的人群分成若干個不同類別——衝動的、雖然衝動但還不是完全沒腦子的、稍微多點理智的、思慮過多的,格蘭芬多、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們。前教授檢索了一遍記憶,沒有找到任何一張能與印象中相重合的斯萊特林的臉。

“我想我們就不需要點名了。”魔藥大師把花名冊輕輕撥到一邊,“恐怕也不會需要自我介紹,在座的大多數人都曾在其他課堂上見到過我,餘下的也已經通過某種方式——”深不見底的黑眼睛朝某個方向掃了一眼,“有所瞭解。那麼直奔主題,你們到這裡來是為了學習一些在工作中可能有用的小技巧,而不是什麼偶像簽名會。我希望沒有人會傻乎乎地帶著《巫師週刊》沖上來,指望我給他們在照片上簽名。”

下麵傳來一小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被目光掠過的女巫飛快地把雜誌收了起來。

這姑娘看起來未滿二十五歲,終於開始體驗到傳說級人物的強大震懾力。

“那麼現在,”西弗勒斯滿意地撤回視線,離開講臺,開始在那些桌椅之間走動起來,“誰來告訴我,在踏進這個房間時,你們期望能從這裡得到什麼?”

“隱蔽和潛伏技巧。”有人說。

“您的間諜生涯……”這是某個大膽的女巫。

“黑魔法傷害的解咒和反咒。”札斯廷.芬列裡的聲音從靠牆的前排位置傳來。

“實際上我原來預備講解大腦封閉術,”西弗勒斯朝內務傲羅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個對自己的傷疤笑得滿不在乎的青年正認真而又期待地看著他,“但也許這部分內容可以留到下一次再詳述。那麼芬列裡先生,用一到兩句話簡要闡述一下你對黑魔法的認知。請不要複述學校裡照本宣科的那些內容,因為我想在座各位都已經有足夠的經歷,能夠認識到粗淺的課本知識在你們真正遭遇黑魔法時並不能起到期望中的作用。”

“那是些破壞性很大的詛咒,”札斯廷思索著回答,“一般的治癒咒很可能不起作用。”

“很好。”西弗勒斯點點頭,繼續向前走,“我會很樂意給赫奇帕奇加兩分的,如果我們還在霍格華茲的話。現實的例子告訴我們,一般的治癒咒對黑魔法傷害可能完全不起作用。原因是什麼呢?我想在座的應該都知道,甚至親身體驗過,黑魔法詛咒的力量來自於強大的惡念——實際上早期詛咒大多基於仇恨的力量,這是一種精神範疇的魔法能量。而一般的治癒咒只對肢體本身有效,它並不能解除或是淨化黑魔法傷害所攜有的惡念。”

“但是據我所知,”有人說,“並沒有統一能夠消除黑魔法詛咒的反咒。”

“正確,奎爾克先生。”西弗勒斯沒有去看花名冊就直接報出了說話的棕發傲羅的姓氏,一個拉文克勞,他曾教過——那些有關課堂的記憶現在比之前的任何時刻都更清晰了。

“您記得我?”奎爾克驚訝地笑了。

“熱衷於發問,是的,奎爾克先生,印象足夠深刻。現在,回到主題。”西弗勒斯轉身,雖然沒有烏雲般滾動的長袍,魔藥大師在走動之間依然氣勢逼人。特別是那充滿質感的低沉嗓音只略高於耳語,仿佛帶著來自撒旦的誘惑:“黑魔法是一種藝術,黑暗的藝術。”

下面小小的騷動了一下,有人低聲說:“放到十年前,這種論調足夠進監獄……”

“我認為能坐在這裡至少意味著明白一個道理,無知並不能帶來勝利。”西弗勒斯的視線嚴厲地投射過去,然後不等得到更多回應就開始講解,會議室後方的投影儀也開始隨著內容哢哢轉動,“黑魔法詛咒種類繁多,並且破壞性會以各種形式呈現。一些黑魔法物品靠非自願的犧牲來累積和汲取怨念,所以受害者越多,法力就越強大。另一些則靠欺騙愚昧者,以獲得自願的犧牲,它作用的基礎在有多少人會盲信上。至於眾所周知的不可饒恕咒,顯然它的施放要更為主動,所產生的破壞性根據施咒者本身的能力和魔法特性也會有所不同。如果不瞭解所受詛咒的具體方式和類別——包括咒語、施咒者、媒介甚至是施咒時間空間等諸多因素,就很難對其進行緩解,更不要說治癒。而這正是黑魔法可怕或者說會長期流行的原因。”

“既然如此,教授,”一個傲羅提出,“您所說的這些豈非毫無意義?”

“既然所有人都早晚要死,”西弗勒斯挑起一條眉毛,“我們又何必在此費時討論如何好讓各自的小命更保險些,考德韋爾先生?”

“您在偷換概念,先生。”另一個傲羅舉起手表示異議。

“也許,阿克利先生,”西弗勒斯說,“而你沒有耐心地聽完我的話。”

“……”魔藥大師話語中的含義讓會議室裡再一次安靜下來。

“有一個魔法,”西弗勒斯回到講臺邊,用一種歌唱般的節奏念道,“NOBILISIEMUNDO,注意重音和音節的分佈。它的詞根來自於拉丁文的洋甘菊種名,而在不論是埃及或是羅馬的古文明中,這種植物都被普遍認為帶有聖潔的象徵,可以被用作向神明獻祭的供奉物,不少魔藥也將之用作止熱成分。詞綴,很明顯,含義是淨化——而這個咒語本身所要求的也是完全徹底真誠地以己身為代價的奉獻,從而一定程度地淨化黑魔法所攜有的惡念。咒語效果取決於吟唱的準確性和施咒者的態度。使用時,讓魔杖頂端沿著傷口緩慢移動,反復數次直到見效。”

“一定程度——”那個熱衷於討論的拉文克勞忍不住大聲問,“您是指?”

“就像你理解的那樣,奎爾克先生。”西弗勒斯冷靜地回答,“不會是完全的治癒,但會緩解,在有另一個有能力的巫師真心願意分擔傷害的前提下。通常黑魔法詛咒的最恰當解咒方法是只有其發明者才完全掌握的秘密,而這個咒語能為受詛咒者贏得一些寶貴的時間和行動力,在緊急情況下有更大的可能堅持到獲得援救。”

“這已經夠好了。”在人們的議論聲中,札斯廷.芬列裡說。

“嘿,夥計,”他身邊的同僚輕輕拍著內務傲羅的肩膀,“你沒事吧?”

“我很好。”札斯廷笑了一下,抬起頭看向講臺,“教授,也許我們需要一些實踐。”

“我的理解——”魔藥大師短暫地沉默了幾秒,“這是自薦,芬列裡先生?”

“是的,先生。”札斯廷用他完好的左手握著魔杖站了起來。

“很好。”西弗勒斯舉起魔杖從窗外捕來一隻小鳥,“現在誰來施放一個黑魔法?”

“也許我可以幫忙。”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是哈利。

“嘿,哈利!大忙人怎麼有時間下來?”會議室裡的傲羅們紛紛打著招呼。

“如果不是魔法部的會議又超時了,我應該跟大家一起在聽講。”哈利邊走邊笑著回答。

快到講臺前的時候,哈利捉住了西弗勒斯的視線。綠眼睛對上了黑眼睛,片刻之後交錯開去,魔藥大師微微撇了下嘴角讓到一邊,把位置留給年輕的傲羅司長。早已習慣了站在台前的青年相當自若地走到了人們目光的中央。哈利先用放大咒將演示物件變得易於觀察,然後乾脆而有力地揮舞了一下魔杖:“神鋒無影!”

魔咒瞬間擊中了講臺上的小鳥。

因為控制得當,那畫面看起來並不是血光四濺的太過驚人,但一聲淒慘的鳴叫還是像刀尖一樣刺入了所有人的耳膜,甚至握緊了拳頭或是魔杖。

早就做好準備的札斯廷踏前一步,杖端對著受傷的小鳥開始吟誦咒語。

隨著魔杖的移動,深深的傷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癒合。

內務傲羅突然用傷殘的右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這是?”疼痛感讓他停下咒語。

“分擔傷害,就如其字面意思。”他的老師回答。








第19章 第 19 章
也許是親眼所見遠比口頭闡述和字面上的傳說要令人印象深刻,這個不定期舉辦的講習班變得更受歡迎——雖然拘于霍格華茲前校長著名的壓迫感,每一次的聽講者都必須盡力保持著一種有節制的熱情。包括札斯廷在內的好幾個傲羅都曾詢問過西弗勒斯,是否能將人數或是課數再做增加,魔藥大師很乾脆地拒絕了。教師確實曾是他的職業,但這並不是說西弗勒斯本人就對向大眾傳授知識有多執著。事實上他更傾向於用書面方式系統地將這些知識都記錄下來,留待以後讓真正有天賦的人去自行摸索。

復活節之前,三個小波特被他們的母親接去歐洲,據說會在匈牙利呆上一段時間。

麻瓜護士安德遜女士也離職了,因為西弗勒斯堅持認為自己的身體已經恢復到足以自理。

米白色外牆的二層麻瓜小樓於是又恢復到了最初的那種安靜。

可能有些過於清靜了——相較於之前幾個月裡的那種活潑而又喧鬧的氣氛而言。

但西弗勒斯卻對現狀很滿意,這讓他能有更多時間來規劃自己在未來一段時間裡的工作和生活。不得不承認,三個未成年的孩子總會佔據相當大的注意力,尤其是這當中還有一個像小詹姆那樣好動且頑皮的傢伙。三月份正式年滿十一歲的男孩的魔力已經變得穩定而又順暢,強大的模仿能力讓他甚至有一次成功地施放了無杖的飛來咒——用來從他弟弟手裡搶走當天的報紙,要確保這個總是在四處瘋跑的巫師幼崽不會因此而傷到自己和別人顯然不是單靠麻瓜女護士和某個事務繁忙的單身父親就能完成的工作。

西弗勒斯最近都在進行一些魔藥配方精密化的工作。

這項工作的一部分屬於案頭,另一部分也要求實際操作,所以魔藥大師終於在這個居所中有了自己的實驗室。雖然重新核定某些藥劑配方中需要加入多少毫克鰻魚眼珠粉末或是薑根碎片遠不如發表一種全新的特效藥劑來得引人矚目、榮譽加身,但這無疑也是一項很有必要的工作。況且西弗勒斯在研究上從來都沒有傲慢自大和好高騖遠的毛病,長時間遠離坩堝確實讓他喪失了一定程度的精准和靈敏,在觀察判斷和魔力控制等方面也遠不如從前,所以重新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是最好的也是必要的過程。

許多淵源流傳下來的魔藥配方受其發明者的時代局限而多有含糊的計量表達,諸如少許、若干、稍微、輕量之類詞彙的出現頻率並不低。甚至一部分霍格華茲高年級課程中涉及的魔藥也存在同樣問題,這讓西弗勒斯跟德拉科之間的交流也增多起來。鉑金青年會在給師長的信件中以十分瑪律福的修辭方式抱怨這種不精密的計量表達帶給他的麻煩。莽撞和粗心本來就是青少年的通病,粗略的配方更不會有助於情況的改善——在魔藥領域就意味著大大小小、層出不窮的事故。對於這一點,西弗勒斯絕對要比剛剛任教才幾個月的德拉科更深有體會。

除了用刻薄的詞句描述現在小巫師慘不忍睹的課堂表現,德拉科還會時常用不屑的語氣提起某位已經嫁做人婦的格蘭傑。哈利偶爾聽西弗勒斯提及某些信中的片段都會忍不住失笑,也許這是一種斯萊特林們的共同習性,堅持以姓氏稱呼來體現他們對某個人的判斷——或者某種關係的不認可。

赫敏在離開魔法部後,一直都在致力於做些比互相扯皮和推諉更有意義的事。

混血及麻種未成年小巫師權益促進會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成立的。

鉑金髮色的現任魔藥課教授告訴他的前任和師長,這個已經在窮困線上掙扎了十年的機構每月都會在霍格華茲舉辦一次活動,帶領那些未滿年齡而且基本上都在麻瓜界生活的巫師幼崽們參觀城堡和英國唯一的完全巫師村落,給他們講述當年的戰爭,向他們介紹巫師生活和未來的學習環境,也包括享用霍格華茲家養小精靈們提供的餐點——免費的,當然。若非如此,當代瑪律福家主深切懷疑這群總是在不時尖叫的小鬼們得餓著肚子跋涉幾十英里才能回家,因為格蘭傑——或許必須在此時承認她也是一個韋斯萊了——的口袋裡恐怕連給每個人付騎士公共汽車費的錢都不夠。

收到信件的魔藥大師對此不置可否。

居住在麻瓜世界的西弗勒斯清楚地知道,並不是每個麻種或是混血小巫師都生活貧困。二十一世紀初期的幾場戰爭都發生在非洲和中東,除了難民數量增多,對英國本土的影響不大。全球性經濟疲軟這一次來得慢條斯理,時起時落,在資訊爆炸的時代裡反而不像以前那樣鮮血淋漓。孤兒和棄兒當然任何時候都會有,但人權組織的健全讓現在的孩子大多能享受童年,至少不會如同西弗勒斯幼時那樣直面殘酷的暴力。他們當中有許多人來自中產階級以上的家庭,除了霍格華茲還可以選擇伊頓公學,自幼為各種電子產品和互聯網所圍繞,所能看到的世界遠比傳統巫師家庭的孩子更寬廣。經過了歲月磨礪的鉑金青年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但斯萊特林世家的驕傲讓他即使心知肚明也不會公開承認。

所以西弗勒斯沒有附和德拉科的言論,但也沒有勸說他為巫師界的未來的培養而慷慨解囊。實際上魔藥大師對鉑金青年這種近似于向長輩撒嬌的行為未置一詞。瑪律福家的金加隆會被捐贈到聖芒戈那樣名利雙收的地方,是因為英國巫師界最大的傷病醫院的基礎藥材曾經有過半來自明裡暗裡屬於瑪律福家的各種植園,這當中牽涉的利益是一個民間非盈利組織完全無法比擬的——哪怕這個組織的創始人是救世主的著名好友。

西弗勒斯甚至拒絕了赫敏邀請他去跟那些混血和麻種小巫師見面的提議——在傲羅總部的講習班開始後,這一類的邀請也漸漸變得多了起來。不想浪費時間是一方面,厭惡自己身上的所謂英雄光環是另一方面,所以許多點頭之交的私人書信西弗勒斯根本懶得打開。但是同時,魔藥大師也向促進會捐贈了不少自己近期釀制的基礎魔藥,包括營養藥劑和一些普通治療魔藥。不過魔藥大師終歸不是製藥匠,批量生產會佔用大量時間,這並不在西弗勒斯的計畫內。

有相當一段時間,西弗勒斯都在思考接下來的研究方向。

國際魔藥學會已經向他發來了一個目前在法國進行的專項研究的正式邀請函,但西弗勒斯並不打算接受。在昏睡之前的那些年裡,他的精力大多放在了破壞性最大的黑魔法和與之相關的一部分魔藥上。特別是在莉莉死後,為了復仇和抵抗黑魔王,西弗勒斯接觸過很多極度黑暗與邪惡的東西。也許還比不上魂器,但其中有一些絕對夠讓他再進好幾次阿茲卡班。而在當前的和平環境下,許多他曾深入研究的藥劑已不再為大眾所需要——或者說不再被堂而皇之地需要,比如那些針對黑魔法的特製緩和劑以及各式各樣的毒藥。

這也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相比治療,西弗勒斯確實在傷害上的心得更多。

在西弗勒斯眼中,魔藥是一門不容有誤的精密學科,再傑出的研究者都必須經過立論假設而後反復實驗論證乃至大量臨床實踐的成功才能提出一個可能的新配方,而他卻有不能被忽視的十五年斷層。當然,他仍然有可能比別人做得好——這來自一個專家的經驗和直覺,不是十幾年前魔藥大師的名聲。或者他可以從現在起培養新的愛好,西弗勒斯不無自嘲地想,治病救人什麼的,這起碼應該會讓哈利高興。他只是有些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很快找到感興趣的病例。

契機出現得很突然,那天剛好是西弗勒斯到傲羅總部做講座的日子。

當時他已經離開講堂,正在去壁爐大廳的路上,直到響起的手機鈴聲讓他停下腳步。

是的,手機——如同在麻瓜世界的大街上隨處可見的。

而且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機,黑色外殼,精巧輕便,符合斯萊特林的審美。

“哈利。”在按下接聽鍵時西弗勒斯看了下來電顯示。

知道他號碼的人不多,除了接觸較多的那幾個年輕巫師,也就是他在對麻瓜學科做研讀時結識的幾個學術上的同儕——麻瓜,但是擁有智慧足以跟魔藥大師在相當知識層面進行愉快交流的麻瓜,這是如今的西弗勒斯不需要強迫自己就能夠承認的現實。

“西弗勒斯,”傲羅司長的聲音在線路那頭聽起來有些失真,“能來我辦公室一趟嗎?”

“有麻煩?”魔藥大師敏銳地抓住了對方語氣裡的某種情緒。

“是的,我需要您的專業意見——”哈利略帶疲憊地籲了口氣,“魔藥方面的。”

“我希望,”西弗勒斯皺了下眉,“不會又是那些血腥搖頭丸之類的東西。”

“這回不是。”哈利聽上去像是在搖頭,大概是回憶起某次魔藥大師對從酒吧裡收繳來的巫師毒品所作的辛辣抨擊,短促地笑了一下,“是一起新的狼人襲擊案,我希望您能來看一下,我們手頭儲備的狼毒藥劑似乎對受害者不起作用。”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魔藥大師沉思著問,“現在並不是滿月的日子?”

“也不是夜晚。”哈利回答,“但是依然變身了。”

有些意外地,西弗勒斯在哈利的辦公室裡還見到了赫敏和羅恩夫婦。棕發女巫一反平時的幹練,兩眼通紅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輕輕抽泣著,那個總是儘量不跟魔藥大師照面的紅發韋斯萊正半蹲在妻子面前,輕輕摟著她的肩膀在低聲安慰著什麼。哈利為西弗勒斯打開門,沒有更多的問候就把魔藥大師領到角落裡的一扇小門前。

“是一個麻種小巫師。”哈利低聲解釋,“是孤兒,一直由促進會在撫養。”

“怎麼找到的?”西弗勒斯透過小門上的鐵柵欄朝裡望去,在那個由魔法暫時開闢的隔離空間裡,一個完全狼人化了矮小身影正痛苦而又暴躁地抓撓嘶吼著,用本不屬於他的尖利的牙齒啃咬一切從表面凸出的東西。絕望的嚎叫聲也許是因為受困,也可能是因為疼痛,淒厲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巡邏隊收到了襲擊的報告,趕過去時這孩子已經被咬了,”哈利簡潔地向魔藥大師通報情況,綠眼睛裡帶著灼燒的怒火和一些隱約的沉痛,“在皮伯斯附近的一片樹林裡,距離鎮子不到十英里,懷疑是故意把他扔在那兒的。執勤的傲羅發現這孩子很快開始出現變身的症狀後,就立刻幻影移形把他送了回來,治療師給他服用了狼毒藥劑,但情況絲毫沒有得到控制。”

“我需要它的血樣,”西弗勒斯冷靜地說,“服下的藥劑如果還有殘餘,也需要檢驗。”

“我已經聯繫了實驗室。”哈利點點頭,沒有去糾正魔藥大師所用的人稱代詞。

“最好能有一到兩名助手。”西弗勒斯轉身看向哈利。

“研究小組會在那邊等您,”哈利遞過飛路粉,“有什麼情況立刻通知我。”

“教授!”在壁爐裡的綠色火焰燃起之前,有人叫。

西弗勒斯的動作沒有停下,但他轉過視線,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您有辦法能救他——”赫敏抬起頭,期待地問,“小安蒂,他會好的,是嗎?”

“別讓我對格蘭芬多的頭腦喪失最後一點微薄的希望,格蘭傑。”西弗勒斯大步踏進火焰,在消失前他說,“我想你現在更應該考慮怎麼讓它開始適應這種新身份,而不是妄想一切都會修復如初。狼毒是不可能從體內驅除的,如果不想看到第二個盧平,那就最好早作打算。”

“你聽到了,夥計!”羅恩瞪著壁爐的方向,幾秒鐘後憤怒地轉向好友兼上司。

“羅恩,我更擔心這不是一起偶然事件。”哈利嚴肅地走到他身邊。

“可他那是什麼語氣!”紅發傲羅憤憤不平地責問。

“他是對的,羅恩。”赫敏別過臉去用手背擦掉了眼角的水漬,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裡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然後挺直脊背重新抬起頭看著她的丈夫,“也許斯內普教授的表達方式不夠溫和,但我們都見過萊姆斯剛回到霍格華茲時的樣子,我絕不會允許小安蒂也被生活壓迫成那樣。教授會找到讓情況穩定下來的辦法,而陪伴他、保護他、教導他要如何去面對未來——哪怕是以一個狼人的身份——這是我的責任。”

“敏妮,”羅恩在那種眼神下只能放棄再說什麼別的,“你知道我會支持你。”

“我們都會。”哈利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我儘快給你報告,哈利。”紅發傲羅抄起椅背上的制服外套。








第20章 第 20 章
週一早晨是每週的例會時間。

哈利通常總會早到個五到十分鐘,以便在會議開始前跟他的下屬進行一些必要的交流——與世人想像的不同,傲羅總部並不是救世主的一言堂,尤其是在這樣的高層例會上。各方面的爭執時有出現,而且由於現任的大部分高級傲羅都在基層至少幹過一兩年,所以爭吵時的用詞很多時候甚至比翻倒巷裡的流浪漢更粗魯。不過誰也沒把這當做什麼壞事,有時甚至還會有點小驕傲,比起魔法部裡虛偽客套的官僚主義,這種直來直去的交流方式要有效率多了。

安吉利娜.詹森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哈利已經坐在了他慣常的位置上。

個子高挑的黑皮膚女巫邊走過去邊打了聲招呼:“哈利,週末過得怎麼樣?”

哈利從手中的檔上抬起頭,看到自己學生時代的魁地奇隊友邁著比尋常女巫甚至是某些男巫都要豪邁得多的步子走到會議桌前坐下,緊蹙的眉頭稍微展開一點,微笑著回答:“普德米爾聯隊的比賽很精彩。”

“奧利弗聽到你這麼說會高興的。”安吉利娜聳聳肩,“雖然今年他們鐵定墊底。”

“奧利弗還好嗎?”哈利問自己的公共關係處主任。

“還不錯。”安吉利娜邊說邊把一大摞厚重的卷宗用放大咒復原後直接扔到桌上,又黑又長的睫毛卷兒朝天花板的方向翻了翻,“你知道他總是在抱怨現在的球員不夠敬業。實際上我得說他自己在那個年紀的時候也不怎麼守紀律,我們那時候必須偷偷約會,因為球隊不允許職業球員在非假期私自離隊,而我的時間也不是那麼好安排——那會兒我還在學校裡哪,霍格莫德周的時候他們總是在打比賽。”

“奧利弗是個好教練。”哈利笑了,“今年他們只是運氣不佳。”

“也許——”安吉利娜也笑了,“但我們也都知道他在講解戰術時有多囉嗦。”

“還有抓人訓練的時候。”哈利為年少時的記憶輕輕搖了搖頭,“他總有辦法把我們趕到球場上去,哪怕下再大的雨也別想逃避伍德的訓練!有一陣子我真想勸他到傲羅司來幫我盯著人員訓練這一塊兒,不過他顯然更熱愛魁地奇。可惜他不能再飛了,他一直都是個很棒的守門員。”

“我們都不後悔,哈利。”安吉利娜停下整理卷宗的動作。

“我知道。”哈利說。

其實奧利弗.伍德的故事在傲羅司裡很多人都知道。曾經是格蘭芬多學院隊隊長的伍德在畢業後就加入了普德米爾聯隊,而且連續兩年獲得了聯賽最佳守門員的稱號,但就在那之後不久,普德米爾聯隊遭到了食死徒的襲擊——因為他們招收麻種隊員並且拒絕驅逐這些成員。

球隊的老闆也許並沒有獻身光明事業的想法,他可能只是不願意失去那些能夠為他贏球的選手;那些隊員們也不都是勇敢的格蘭芬多,他們可能只是在遭遇危機時不得不舉起自己的魔杖。但有時命運就是這麼奇特,一些本來沒有明確政治立場的人在偶爾一次表達了某種立場後,突然之間就成了用生命向正義致意的英雄。

年僅二十歲的奧利弗.伍德在那場戰鬥中失去了他的左腿,永遠都不能再參加任何職業比賽。

當時沒人想到他會繼續留在魁地奇球場上,以一個助理教練的身份,就像沒人想到他會對已經談婚論嫁的女友說分手——巫師的婚姻遠不像麻瓜那麼輕率,這種行為很可能會被認為是一種對對方整個家族的冒犯。安吉利娜.詹森沒有拒絕伍德的要求,她幾乎是平靜地同意解除婚約,但也再未跟別人傳出緋聞,至今沒有結婚。這個曾經在霍格華茲的球場上敢跟對手強硬衝撞的追球手把大部分精力都撲到了工作上,閒暇時也會去看幾場普德米爾聯隊的聯賽,在比賽結束後跟她曾經的未婚夫坐到一起喝兩杯黃油啤酒。

戰爭讓許多人失去了親友和家庭,也讓很多關係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雖然已過去將近十六年,那場戰爭依然在影響著人們的生活。

以一種不論人們願意與否的方式。

將整理完的卷宗放回桌上,安吉利娜換了個話題:“對了,那個被救回來的孩子怎麼樣了?”

“情況得到了控制,”哈利也放下自己手中的檔,“但也只是控制。”

“這件事給傲羅司帶來的公眾影響可不怎麼好。”安吉利娜看向自己的上司。

“說實在的,”哈利直視回去,“我更關心什麼時候能抓住兇手。”

“猜到你會這麼說,哈利,”安吉利娜翻翻眼睛:“你從不在乎《預言家日報》會說什麼。”

“並沒有忽略你工作的重要性的意思,”哈利笑了一下,沒有去接下屬遞來的剪報,連目光都沒怎麼在那一疊厚厚的圖文並茂的羊皮紙上停留過久,“安吉,可你也知道,我四年級就發現麗塔.斯基特是只多討厭的花甲蟲了,你不能指望我會把那些允許她繼續胡說八道的刊物上的任何一個字當真。”

“可普通民眾會當真。”安吉利娜把剪報拍到卷宗的最上面,“而這會對你有影響。”

“那麼他們這次又打算捏造什麼?”哈利毫不緊張地問。

“也不完全算是捏造,”安吉利娜的視線慢慢劃過會議桌落到一旁空白的牆壁上,聲音裡帶著些輕微的刺痛和感慨,“傲羅高層家庭生活完滿的確實沒幾個。看看這個會議室裡的人吧——你離婚了;我和福西特都一直單身;珀西跟佩內洛分手以後就變得憤世嫉俗的好像全天下的女巫都是垃圾;就連厄尼.麥克米蘭都沒能跟漢娜.艾博最終湊成一對,據說是因為從小太熟悉,所以不想再一輩子都拴在一起。除了羅恩和赫敏,這裡有誰能說自己真正懂得什麼是家庭觀念,什麼是家庭價值嗎?”

“安吉,”哈利問桌對面的女巫,“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安吉利娜立刻否認,“沒什麼。”

“嘿,夥計們!”剛進門的羅恩招呼著坐到了哈利的身邊,“好像剛才有人提到我?”

“因為你是一個幸福得讓人咬牙的傢伙,羅恩!”安吉利娜半是認真地調侃。

“是啊是啊,”羅恩咕噥著把自己摔到椅背上,“這又不能怪我。”

“昨晚沒回去?”哈利看著好友臉上濃重的黑眼圈,這讓他看起來已經好幾天沒怎麼休息了。

“赫敏還在監護室,小安蒂晚上睡不好。”羅恩不怎麼有精神地靠著桌沿。

“羅恩,”安吉利娜突然說,“能幫我問問赫敏嗎?我想收養那孩子要辦什麼手續。”

“別開玩笑了,安吉。”羅恩抹了把臉。

“不是開玩笑。”安吉利娜的眼神很認真,“我想要個孩子。”

“這我幫不了你,赫敏會殺了我的。”羅恩近乎生硬地轉向哈利,“球賽怎麼樣?”

“很精彩。”哈利接過了話題,“普德米爾聯隊拿到了金色飛賊,在第三小時二十四分鐘的時候,而且西弗勒斯認為他們的波斯科夫戰術也運用得不錯。”

“我沒聽錯吧?”羅恩詫異地鼓起了眼睛,“老蝙蝠居然會去看聯賽!?”

“我必須拉他出去走走。”哈利聳了下肩膀,“他在實驗室裡呆了快一星期了。”

“而他居然沒給你個鑽心咒什麼的!”羅恩那張長滿雀斑的臉簡直都要皺成一團了。

五分鐘的時間在交談中很快過去,參加例會的高級傲羅們都已經先後到席。

今天的會議重點,毫不意外的是不久前發生的那起狼人襲擊案。

“各方面先通報一下情況。”哈利開門見山地說,“羅恩,巡邏隊有什麼進展?”

“還是沒什麼特別值得跟進的線索。”羅恩整理了一下情況,“報案的是當地居民,已經核實確定那天會去森林只是偶然情況。除了被咬的孩子,鎮上沒人目擊到其他可疑的人或是事,從皮伯斯的麻瓜員警那裡也沒找到什麼相關的特別事件記錄——掃帚、飛行物、狼嚎之類的。搜索小組在現場沒有發現魔法痕跡,可以肯定襲擊者離開時沒有使用幻影移形或者是門鑰匙……”

“足跡呢?”有人問,“那是狼人,完全可以靠四肢逃走。”

“皮伯斯地區在過去一周都是大雨天。”

“實驗室有什麼新線索?”哈利轉向另一側的福西特,“查明是什麼造成變身異常了嗎?”

“最初的推測有兩種可能。”拉文克勞女巫打開手中記滿了各種公式和數位的筆記本,“一種是進入受害人體內的狼毒本身出現了變異,另一種是有人給受害者服用了可能強制變身的魔藥。斯內普教授認為後一種的可能性相對較小,因為那孩子的血樣中沒有對流液草感應液起反應的成分,而已知的各種變身藥劑中都會加入流液草,這是改變外形所必須的基礎材料。尤其是流液草必須在滿月時摘取,它的作用原理部分與狼人的變身相似,都是基於滿月時的魔法元素潮汐變化。所以研究小組基本上贊同這個判斷,但同時也必須要指出,我們缺乏襲擊者本身的資料,所以很難做出百分之百的斷論。”

“什麼叫狼毒本身出現變異?”羅恩被大段的魔藥知識搞得有些頭疼。

“也就是說,那個襲擊者本身出現了變異情況。”福西特解釋。

“所以我們要找的不只是一個狼人,還是一個變異狼人?”羅恩似乎抓住了什麼。

“很可能是。”福西特點點頭,“但這種變異表徵不一定是明顯可見的。”

“總歸是一個突破點。”羅恩倒不覺得沮喪,“也許該再翻翻以前的案子,一個變異狼人可能留下的線索總要比普通狼人更多些。知道引起變異的誘因嗎?藥物或者特別種類的食物之類的?也許是特定地區的氣候環境?能有個範圍希望就會大很多。據說麻瓜有專門研究這一類聯繫的人,好像叫地域生理學什麼的……”

會議桌旁的人們一時間都看向哈利身旁越說越興奮的紅頭髮。

“怎麼啦?”羅恩左右看看,不太確定地問。

“嘿,羅恩,”安吉利娜沖他眨眨眼睛,“其實有時候你也挺聰明的。”

“夥計們,”羅恩攤開雙手,“我跟赫敏都結婚十多年了。”

“看來這很有幫助——”福西特笑著說,“我們確實在實驗一些藥物,斯內普教授認為這種變異應該是在某些因素的長期影響下逐步累積後發生的,所以造成它的必然會是能夠長期接觸並且形成習慣的東西。好消息是我們有可能在短時間內鎖定幾種藥劑,壞消息是這些東西大多屬於市面上不難搞到的巫師毒品,所以恐怕對縮小嫌疑範圍的幫助不大。”

“梅林的襪子!”羅恩張大了嘴,“你是說那些什麼劈啪粉能造成狼人變異?!”

“我只能說在這個個案上很有可能。”福西特嚴謹地回答。

“朱莉,你能提供些具體資料嗎?”安吉利娜問,“發佈出去至少能緩解一些公眾壓力。”

“安吉,我們缺少實體試驗的資料……”福西特不怎麼贊同這個提議。

“而且這會引起恐慌。”後勤處的海絲佳.鐘斯也不贊成,這位黑髮女巫當年是鳳凰社的成員。

“其實,”一直坐在角落裡沒怎麼發言的珀西突然說,“恐慌對我們更有利,不是嗎?尤其是在眼下這個魔法部審核預算的關口——沒有近在眼前的危險就別想那些官僚老爺們會為哪怕只是繪製了最簡單仿佛魔法陣的制服面料多撥一納特。而且斯內普教授已經醒了,研究室的那筆解毒劑研究經費下一年度也肯定會被裁掉。變異狼人會是一個很好的題目……”

意味深長的尾音輕輕落下,卻沒有人接著說話。

海絲佳和福西特都有些皺眉,她們不喜歡珀西的想法,但也知道那是現實。

安吉利娜雙手交握著看向哈利。

在這種問題上,只有這裡的最高主官才能做出最終的決定。

年輕的傲羅司長坐在會議桌前的扶手椅上,身體朝後靠著椅背,雙肘擱在兩側的扶手上,兩手的食指交頂成塔形,在胸前輕輕地抵著下巴,翠綠的眼睛在黑色的鏡框下閃著冷靜的光芒。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與當年那位領導著鳳凰社進行戰鬥的睿智的老人有幾分相像。

哈利告訴自己的內部聯絡處主任:“不,珀西,我想我還用不著這樣的藉口。”

“如果你這麼看——”珀西點點頭。

“莫克裡奇那些老傢伙又在找你麻煩?”羅恩皺眉問。

“亞瑟家的逆子,”珀西掃了一眼他的弟弟,“除此之外他們也沒什麼能說的了。”

“你該告訴金斯萊,”羅恩不滿地回瞪,“讓他管管他的手下。”

“當然,”珀西敷衍地說,“如果他還記得我給他寫過加密墨水對羽毛筆損耗率影響的報告。”

“我想,”海絲佳低聲插話,相對於眼前這些還很年輕的高級傲羅們,她要更瞭解當年的鳳凰社同僚和魔法部裡那些互相傾軋的把戲,“傲羅司從法律執行司分離出來才是癥結。我們現在和他們平級,而且分薄了固定的受訓人員和執法權,再加上爭取到的額外撥款和哈利的影響力,有些事並不是金斯萊一個人想管就能管得住的。獨立的傲羅司對許多人來說都是種威脅,不只是內部聯絡處,後勤上我也遇到過不少刁難,那都還是過去一起戰鬥過的老人……”

“海絲佳,”哈利看向難得抱怨的年長女巫,“下次去魔法部開會,叫上羅恩一起。”

“我會帶上隊裡所有的大個子!”羅恩立刻默契地接了上來。

“嘿!你們倆!”海絲佳和福西特都被逗樂了,“別讓人們以為傲羅司裡的都是流氓!”

“現在這麼說就不少了。”在這方面最有發言權的安吉利娜嘟囔。

“告訴他們都見鬼去。”哈利放下手,“就說是我說的。”

“哈利!”安吉利娜有些誇張地叫起來,“你知道這不會給你的形象加分。”

“誰在乎。”哈利微笑,“反正我不看報紙。”

“但我肯定斯內普教授會看。”珀西終於也笑了一下,“百分之百肯定。”







第21章 第 21 章
西弗勒斯走出壁爐,在不得不給自己甩上幾個清理一新後,抬頭看向眼前的房間。瑪律福莊園——不是曾經的那一個,不再那麼奢華宏偉,隨便一個不常啟用的客廳就足夠開一場兩百人的舞會,雖然不少傢俱和裝飾都讓魔藥大師覺得略為眼熟,但是早年的那種輝煌的奢華現在看來卻顯得單薄而又頹廢。從壁爐的不整潔程度和四周灰濛濛的地面來看,西弗勒斯懷疑這裡連一隻家養小精靈都沒有,又或許有,但不被允許進入這一片區域。

當然,跟救世主家的麻瓜小樓相比,這裡依然空曠得仿佛能聽見回聲。

盧修斯.瑪律福坐在房間深處的一把高背安樂椅上,變得稀疏的淺色頭髮已經恢復到披肩的長度,正散亂地披灑在椅背的木質雕花上。沉浸在孤獨中的老鉑金貴族似乎沒有察覺到有客人到訪,一動不動地半仰著身體,一隻手垂在扶手外,手裡緊捏著一個還晃蕩著少許金黃色液體的方口杯。撲鼻而來的濃郁酒氣讓西弗勒斯深深地皺了下眉,他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揮動魔杖消失了地上橫七豎八的空酒瓶,而這個稱得上冒昧的舉動也只是換來了盧修斯動作遲緩的一瞥,那雙顏色淺得近乎透明的灰眼睛裡仿佛已經喪失了任何情緒。

“沒必要對我用大腦封閉術。”黑髮的斯萊特林讓自己在另一把安樂椅上坐下,並且朝空氣裡又施放了幾個清新咒,“對於一個在早上十點鐘就已經被酒精徹底替換了腦漿的大腦,任何一個稍有理智的巫師都不會認為有必要浪費魔力去做探索。”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老鉑金貴族歎息似的低聲呢喃,“你這副樣子真叫人懷念。”

“顯然我們對什麼值得緬懷的觀點不同。”魔藥大師冷淡地微微擰了下眉。

“好吧,”盧修斯搖了搖頭,一面端起方口杯湊到唇邊,“我的老朋友。那麼,是什麼讓你離開你的實驗室和坩堝,以及您跟那位救世主閣下的……啊,也許我們可以稱之為愛巢?竟然拔冗蒞臨寒舍來看望‘那個’食死徒瑪律福。”

“收起你那種可笑的眼神,盧修斯。”西弗勒斯嘲諷地回答。

“可笑?”年老的瑪律福像是在咀嚼內涵那樣地慢慢輕聲重複著這個詞,他仿佛帶著醉意地搖了搖頭,沒有溫度的眼睛低垂下來,落在自己蒼白的手指上,“沒有什麼比如今的這個世界更可笑。一些人把另一些人踩了下去,可他們又做了什麼?一成不變,我的朋友。”

“哲人和智者的角色都不適合你。”西弗勒斯嗤笑。

“救世主的地下情人也不見得就適合你。”盧修斯反諷回來,“啊,也許該說是半公開的?”

“我需要這些。”西弗勒斯沒有回應這個話題,他直接扔過一份清單。

“這些?”盧修斯嫌惡地拎住那頁麻瓜紙張的一角,“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西弗勒斯。”

“瑪律福家依然是現在最大的基礎魔法材料供應商。”西弗勒斯讓自己靠上椅背。

“那並不意味著我就會有什麼——”盧修斯假笑著一字一頓地慢慢念出,“劈啪迷幻粉!”

“但你能搞到。”魔藥大師平靜地指出,“而我現在就要。”

這種過於直白的態度讓盧修斯收斂起臉上的漫不經心,冰冷的嘲諷一點點爬上老鉑金貴族的嘴角,也沾染了那種沙啞的但卻依然如詠歎調般悠長的語氣:“別告訴我你是想要改進口味,我親愛的朋友。身為一個魔藥大師,你應該很清楚這些東西的性質和作用,難道說我們年輕的救世主閣下這麼快讓你感覺到空虛了?又或者你打算研究出什麼廉價的解藥來,好去拯救那些無所事事地飄蕩在這個該死的世界上的寂寞靈魂?不得不說,這聽上去真偉大!”

“我就坐在這兒等。”黑髮斯萊特林從容地說。

“西弗勒斯,我不會允許。”老鉑金貴族抓著酒杯的手在微微發抖。

“沒有人會知道我來過,”前食死徒和雙面間諜很清楚對方的底線在哪裡,“瑪律福家也不會被捲入任何醜聞,你知道我有至少十幾種方法能讓飛路網完全追蹤不到落腳點。不用擔心這些東西的用途會給你帶來麻煩,盧修斯。我需要用它們來進行一些並不違禁的實驗,只是用量比能夠公開的要大一些,你這裡無疑更安全也更快捷。”

“而你在用斯萊特林的友誼脅迫我。”盧修斯面無表情地說。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西弗勒斯沒有否認。

“這麼大的劑量,西弗勒斯,你打算幹什麼?”盧修斯垂下視線又掃了眼手中的清單,以全優成績從霍格華茲畢業的老鉑金貴族並不是在魔藥方面懵懂無知的門外漢,“實體試驗?我很好奇偉大的救世主要到哪裡去給你搞實驗體。是巫師監獄的囚犯,還是像我們曾經做過的那樣,把抓來的泥巴種關到你在蜘蛛尾巷那棟房子的地下室裡?”

“與你無關不是麼。”西弗勒斯顯然無意深談,“你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這需要點時間。”盧修斯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也許我們可以共進午餐。”

簡單的午餐——這是西弗勒斯的要求——之後,魔藥大師帶著清單上的東西很快離開。他沒有回哈利家的那棟小樓,而是幻影移形到了另一個也在麻瓜世界的地方。哪怕已經過去了十五年,蜘蛛尾巷看起來依然破舊腐爛,似乎連時光都在厭棄這裡,就連那座廢棄的磨坊和它陰森聳立的巨大煙囪都還在原處,俯瞰著仿佛永遠都不會變得清澈整潔的黑黢黢的河流。

近乎廢棄的舊磚房深藏在巷子的底部,西弗勒斯望著那棟承載了自己從童年到青年時所有糟糕記憶的建築物,漸漸地放慢了腳步。木質的大門已經看不出油漆的原色,黑洞洞的窗戶上積著厚厚的鳥糞和污漬,唯一能讓這棟房屋比四周其它那些看起來稍微不殘破那麼一點兒的原因只是由於它的主人是一名巫師,並且在戰爭不斷升級的那一年裡謹慎地給它施加了麻瓜驅逐咒。

除了灰塵和骯髒,屋子裡還保持著他最後一次離去時的樣子。

狹窄的客廳裡幾乎沒有傢俱,一張半垮在地板上的沙發、一把舊扶手椅和一張破木桌的殘骸就是全部陳設。他走進去,從滿地的老鼠糞和狐媚子卵中撿起一本硬面書的皮封殼,上面的書名已經被蛀洞完全侵蝕了,內頁的羊皮紙破爛地散落在一旁。撲面而來的荒涼氣息讓西弗勒斯痛苦地熟悉,曾經有很多年,他會在假期裡呆在這種類似牢房多過居所的地方,離開鄧布利多老人那能夠穿透靈魂的目光,允許自己稍微思考一下究竟他的人生是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的。

說不定,在地下室裡還能找到他未及清洗的坩堝,但他猜測那些實驗筆記已經不在了。

哈利曾來過這個墳墓般的地方的念頭並不讓人好過。

哪怕那是在許多年前,而這裡看上去應該至少會整潔一些。

但是西弗勒斯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中太久,幾分鐘以後他就走進原來被用作實驗室的房間,開始揮動魔杖施放清潔咒。如果此刻哈利在他身旁,救世主會為年長斯萊特林的家務魔法熟練程度感到驚訝。魔藥大師以完全不遜于韋斯萊夫人的速度和效率為自己接下來的工作整理出一塊足夠的空間,並且用修復咒和變形術把實驗台也佈置妥當。

將從盧修斯那裡帶來的東西被按照劑量和順序分別擺放開來,西弗勒斯讓一支自動羽毛筆準備好記錄實驗資料,然後秤量出一定量的某種巫師毒品,帶著種從容的輕蔑把調製好的混合溶劑用針管慢慢推入手臂上的靜脈。

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很快佔領了魔藥大師的大腦。

西弗勒斯後退兩步,讓自己靠牆坐下,用一種很少會在他身上出現的完全放鬆的慵懶語調向懸在不遠處的羽毛筆低聲口授:“五毫克迷幻類藥物,白色結晶狀粉末,溶解於胡椒浸液二十毫升。見效時間兩秒,初步症狀為四肢無力,心跳加速,有輕微的虛浮感和少量無理幻覺,一分三十七秒後開始出現燥熱感,以及一定程度的破壞欲……”

時間在不同藥物不同配比的反復試驗中迅速流逝,直到西弗勒斯被留在門外的警戒咒驚動,他才意識到天已經差不多黑透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清晰地響起,西弗勒斯皺了下眉,放下手裡的東西打開門走了出去。黑暗的大門外,哈利抬著手一下一下地拍打著破舊的門板,微垂的頭讓人看不到那雙被眼鏡框遮擋住的綠眼睛。直到聽見了門後的動靜,年輕的傲羅司長才停下剛才不斷重複的動作,轉手輕輕扯了扯制服的領口。

門開了,昏暗的門縫裡露出西弗勒斯消瘦的臉和標誌性的鷹鉤鼻。

“不請我進去坐坐?”哈利深吸口氣,儘量平靜地問,就好像他真是來訪的客人。

“追蹤咒?”西弗勒斯退後一步,把他讓進門裡,眉心深蹙地反問。

“不,”哈利站在門廳裡搖了搖頭,“只是朱莉告訴我您可能私下裡在做什麼危險的實驗,因為您拒絕了她提出在實驗室給你提供幫手的建議,所以我猜,在沒有出現晚餐桌上之後,也許能在這兒找打您。”

“真意外。”西弗勒斯其實並不怎麼意外地說。

“意外什麼?”哈利努力克制著內心的煩躁,但他發現自己並不成功,因為他的聲音已經開始拔高到幾乎是在吼叫,而他唯一還能控制的就是不讓自己把拳頭也隨著從胸膛裡噴發的怒氣一起揮出去,“是福西特居然發現了您的小秘密,還是一個波特也有足夠的判斷力?我很肯定費力把您救回來,不是為了讓您可以再一次漠視生命!死亡的那一頭有什麼這樣吸引你?莉莉?你就那麼放不下她,是嗎,斯內普?可她在的地方你永遠都去不了!你知道這個!”

“是的,我知道。”西弗勒斯說。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抱歉——”哈利直接轉身朝裡走去。

“我接受。”西弗勒斯過了幾分鐘才跟上來,並且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所以你真的在那麼幹,對嗎?”哈利停下來問。

客廳盡頭唯一被清理過的房間顯眼地半敞著門,實驗臺上的注射器和魔藥大師挽到手肘的右臂衣袖都是最無可辯駁的證據,讓年輕的高級傲羅可以輕易判斷出片刻之前在這裡曾發生過什麼。聽福西特說西弗勒斯可能想要做實體試驗時,哈利心裡不是沒有出現過焦慮和動搖。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執法者,他很清楚西弗勒斯明示或暗示給他的那些過往裡都包含著怎樣的經歷,他也很清楚曾經的雙面間諜大多數時候都是個更看重結果而非手段的人。但眼前的現實依然讓哈利不知道是不是能接受得更好——殘忍地對待他人和殘忍地對待自己,很難說哪個更糟糕。

“如你所見。”西弗勒斯態度平靜地隨手給哈利變形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這不是唯一的方法!”哈利站在原地不動,他又開始感覺到憤怒。

“但這是最快的方法。”西弗勒斯不怎麼在意地坐回到了牆邊的椅子上,他甚至沒把佈滿了針眼的手臂用衣袖重新遮掩起來,也許是迷幻藥物的藥性多少還殘留在血管中,應該永遠陰沉冷酷的前魔藥教授看著哈利,慢慢地露出了一絲懶散的微笑,“別否認,哈利,當然也別再道歉。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剛才那一會兒,我好像終於見到那個我認識的哈利.波特了,這感覺其實還不錯。起碼要比以一個食死徒的身份沉睡了十五年之後,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成了偉人和英雄之類的事要有真實感得多。”

“那麼,也許您不會拒絕一個志願者?”哈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坐了下來。

“你——我推測?”西弗勒斯懶洋洋地反問。

“強大的魔力和健康的身體,”哈利用一種冷靜的語調推銷著自己,“應該很合適。”

“除非你是狼人,”西弗勒斯看了他一眼,“否則我的實驗已經都做完了。”

“對比資料,”哈利不打算就此放棄,“你會需要的,西弗勒斯。”

“毫無理由的信任,哈利,”西弗勒斯譏笑著說,“我以為你該比這更成熟些。”

“如果你願意,”年輕的傲羅司長在魔藥大師對面以一種極為相似的姿態交疊起兩腿,輕鬆而又沉穩地反擊,“我們可以一起喝點峽谷水,或者小精靈釀制的葡萄酒什麼的,慢慢討論這個關於信任是否擁有其理由的問題。畢竟有整整七年的細節可以回顧,那大概會稍微花費點時間。或者簡單一點說,我相信你作為魔藥大師的素養以及斯萊特林的謹慎。”

“這種程度的激將法對我不管用。”西弗勒斯輕輕從鼻子裡噴氣。

“那就換一種。”哈利站起來走向實驗台,“你不會希望我隨便抓起什麼就往自己身上試吧。”

姑且不論魔藥大師是否真會被這種無賴方式脅迫到,救世主總歸是小勝了一局。

年長的斯萊特林在哈利開始胡亂分辨檯面上的那些藥品和浸液時終於起身制止了他,年輕的高級傲羅坐回到原來的位置,看著針筒裡的液體慢慢進入身體,然後是西弗勒斯魔杖尖上不斷閃起的各色檢測魔法的光芒。一種奇妙的感覺抓住了他,但哈利不確定這只是藥效,還是更多因為在他身邊忙碌著的人。他放鬆自己,仿佛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這麼放鬆過。思緒像是變成了流動的液體,從他的腦海湧向他的嘴邊,讓人依稀覺得像是喝了某種變異的吐真劑。

“西弗勒斯,你想過結婚嗎?”哈利聽到自己在問。

“為什麼問這?”魔藥大師的動作似乎稍停了一下,而且聲音聽起來出奇的柔和。

“奧利弗要結婚了,我是說這真讓人驚訝。”哈利有些沒頭沒尾地說,他甚至沒意識到昏迷了許多年的西弗勒斯很可能已經不記得奧利弗.伍德這個人,也不知道在戰爭期間和其後發生的那些事,他只是順著自己的感覺沉浸地說了下去,“他不能再飛了,但沒有意志消沉,這很好。取消婚約,也許是因為不想拖累一位好姑娘,這也沒錯。可現在他突然又要結婚了,對象不是安吉利娜,就好像只是以前一直都沒遇到那個正確的人。誰知道哪,也許真是沒有遇到那個正確的,沒試過就永遠不會知道那是不是……”

“你試過了,而結果整個巫師界都知道。”西弗勒斯習慣性的諷刺。

“不,我沒試。”哈利偏了下頭,“我不確定該不該說。”

“那就別說。”西弗勒斯乾巴巴地回答。

“也許我該說。”完全陷入自我的哈利露出些微掙扎的表情,然後突然變得堅持。

“安靜——”西弗勒斯像是試圖要打斷什麼。

但哈利已經大聲說了出來,“西弗勒斯,你願意跟我一起試試嗎?”

那一刻,被點名的人顯而易見的僵硬,仿佛消化這個邀請耗費了他過多的精力和思考能力。

魔藥大師擎著魔杖的手停頓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動作起來。

指節部帶了些灰黃的瘦長手指緩慢地從哈利的鼻樑上摘下那副不討人喜歡的黑框眼鏡。

對著那雙綠眼睛,他低頭問:“你想要什麼,哈利?”

這個問題他不是第一次問了,但這次或許對雙方來說都是不同的。

那種低沉蠱惑的語調讓感覺自己快要飄起來的黃金獅子脫口而出:“也許,一個吻?”

然後他得到了他所要求的,不只一個。







第22章 第 22 章
又一瓶色澤靚麗的藥劑被裝入水晶瓶,西弗勒斯脫下耶誕節收到的那副龍皮手套,簡單地揮動魔杖對坩堝和實驗台施放了幾個清潔咒。小阿不思踩著一把椅子狀的木梯——這是喬治舅舅送他的生日禮物,可以折疊起來放進衣袋的隨身階梯,為小傢伙解決了面對書架或是實驗室身高不足的問題——站在西弗勒斯劃定的安全區內,著迷地看著那些不斷消失在魔藥大師秘銀小刀和攪拌棒下的材料。

時間開始進入六月,為即將到來的入學而興奮不已的波特小崽子們都回到了英國。

這對西弗勒斯的日程影響不大,除了身後總是黏著一條小尾巴。

休息的間隙,小阿不思指著身旁藥架上的一個閃亮別致的銀色小瓶問:“西弗,這是什麼?”

魔藥大師邊洗手邊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真心話藥劑,某次實驗的副產品。”

“是一種吐真劑嗎?”小阿不思好奇地問,“可我在書上看到吐真劑是沒有顏色的。”

“高品質的吐真劑確實無色無味。”西弗勒斯用毛巾擦乾手。

“這是失敗的次品?”小阿不思有些不解,“那為什麼還要留著?”

“不,那是一種不同的藥劑。”西弗勒斯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神柔和了一下,繼而耐心不錯地為這個越來越熱衷於在他的實驗室裡追根問底的小傢伙解答,聲調甚至要比他普通的授課模式更平緩一些,“不那麼絕對,副作用也小——只是讓人更容易講出內心隱藏的想法,對藥力產生抗拒時不會像吐真劑那樣受到強迫性的制約,而這種制約通常會對服用者的生理造成一定程度的不良影響。我假設,你確實已經閱讀了相關章節而非不求甚解的拿魔藥論著當作睡前消遣,那麼一篇論文,關於如何辨別吐真劑及其服用後的症狀。”

“金妮說我還在倒時差。”想要逃避作業的小傢伙抗議。

“那就回床上去。”西弗勒斯毫不縱容地說。

“好吧,”八歲的男孩慢吞吞地爬下木梯,“我能拿點那個真心話藥劑嗎?”

“為什麼?”西弗勒斯走過去幫他把那架折疊階梯收起來,放到小傢伙的背帶褲口袋裡。

“斯科皮亞說他爺爺總是不高興,”小阿不思一本正經地皺著小眉頭,“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我想送他一點這個,說不定能幫他搞清楚他爺爺的事。你知道,大人們總是讓人很不放心,就像金妮和哈利,莫莉和敏妮都說他們根本不會照顧自己。好在現在金妮要結婚了,莫莉說,結了婚總算有人能幫忙看著她。”綠眼睛的小傢伙露出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後仰起遺傳自他父親乃至祖父的總是有幾縷黑頭發不聽話地四處亂翹的小腦袋,“西弗,你跟哈利也會很快結婚嗎?敏妮說我會有兩個爸爸。”

“這個問題可以等你睡醒再討論。”西弗勒斯打開門,示意小傢伙別再磨蹭。

“那新的狼毒藥劑也能等我醒了再做嗎?”小阿不思不太情願地從魔藥大師身邊走過。

“上樓去!”西弗勒斯指著樓梯,“現在,馬上!”

客廳裡的哈利看了眼小傢伙飛快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背影,露出微笑:“阿不思終於肯去睡了?”

“你應該在這小崽子進門時就把人直接扔到房間裡。”魔藥大師走過來坐到沙發上,拿起報紙,目光輕輕掃過明顯是玩鬧後散落在茶几上的好幾個魁地奇球員塑像,夾起的眉頭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一種不屑,“而不是讓自己降低到跟他們一樣的年齡和智商水準,跟著一起擺弄這些完全標誌著由肌肉代替了腦漿的東西。”

“愛國一點兒,教授。”哈利讓那些小塑像走動起來,“英格蘭隊今年進入了世界盃決賽!”

“你這是在提前通知我,你打算去匈牙利?”西弗勒斯翻著報紙挑起了眉。

“金妮能搞到位置很不錯的票。”哈利沒有否認。

“很好,”西弗勒斯點點頭,繼續翻他的報紙,“去跟你的前妻約會吧,雖然我聽說她要結婚了,但對救世主來說這肯定不成問題。”

“實際上,看球賽只是順便。”哈利笑著遞過一份請柬,“金妮希望我們都能去。”

“一個韋斯萊的婚禮跟我有什麼關係?”魔藥大師帶著明顯不情願的表情問。

“你知道,”哈利假裝思考了一下,“我是莫莉的第七個兒子。”

“關於這一點,”西弗勒斯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報紙,雖然他其實壓根也沒看多少,“我想我們需要先就一些事項達成共識。首先,我不會允許自己的姓名中出現‘波特’這個字眼,也不打算把斯內普的姓氏賦予任何其他人,所以,沒有改名。其次,我會承擔一個繼父所應承擔的那些責任,包括撫養和繼承權,但他們不必稱呼我父親。而且如無必要,我不會參加孩子們母系的家庭聚會。另外,我可以承諾正式的婚姻契約,甚至是有證婚人的締結儀式,但沒有花園派對之類嘩眾取寵的東西。”

“西弗勒斯,”哈利才聽到一半就開始皺眉,“一場歡樂的婚禮並不是嘩眾取寵。”

“那些當眾接吻擁抱跳舞難道不是?”魔藥大師的眼神擺明瞭在質疑。

“一生一次就這麼難以忍受?”哈利不想放棄。

“而作為第二次的你應該完全不再需要那些關注了,”西弗勒斯反問,“不是嗎?”

“這我們以後再談。”年輕的傲羅司長只能止住這個話題,否則很可能會變成一場爭吵。

年長的斯萊特林給自己倒了杯茶,以實際行動表明接受了黃金獅子的停戰協議。

要在兩個思維方式和處事方法都成型已久的成年人之間要建立起一種新的相處模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西弗勒斯永遠都不在咖啡里加糖,而哈利卻更偏愛有奶香味的白咖啡那樣,在他們決定給予彼此更親密的位置之後,各方面的磨合就成了生活中最為日常的部分,有時連掛毛巾的方式都能成為分歧和導火索。特別是,當他們中間的一個是固執的斯萊特林,而另一個是固執的格蘭芬多,總是很輕易的能夠觸怒與被觸怒——千年傳承顯然讓這種分別更表面化了,而且不可否認,遇到問題時這兩個人群直覺上會對應的方法永遠都南轅北轍。

各退一步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方式,如果誰也不能說服誰,就把問題暫時放到一邊。

在工作上,哈利絕不會放任自己採取這種回避態度,但生活不是按部就班。

實際上魔藥大師一定程度上的退讓已經讓哈利覺得足夠感激。

倒不是年輕的傲羅司長有潛在的受虐傾向,而是性格決定了這有多難得。

西弗勒斯.斯內普從來都是一個隻做不說的人,並非真的不善於表達或是像許多人猜測的那樣患有人群交際恐懼症之類的東西,而是歲月的磨礪教會了他如何去始終按照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行事以達到所認定的目標,並且從不介意旁觀者的看法,即便無人理解也不屑于為此向任何人做出解釋。

想想在霍格華茲的七年吧,能讓這只頑固不化的老蝙蝠後退哪怕半步都是不可思議的!

英式紅茶的香氣中,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正在努力重拾話題的兩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哈利笑了。當他想的時候,哈利總能笑得溫暖而又陽光,仿佛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那樣。或許還帶了點小靦腆,而這也總能讓西弗勒斯臉上多浮現出一些情緒,隧道般深邃的眼眸盡頭也不再只是黑暗,而是閃爍著某種光芒,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生動起來。

這一次是魔藥大師先移開目光,起身走向客廳的另一頭,為各自留下通話的私人空間。

哈利為他這種斯萊特林式的體貼聳了聳眉,然後按下接聽鍵:“赫敏。”

“哈利,”線路那頭傳來棕發女巫有些氣勢洶洶的聲音,“你不會已經忘了今天要來霍格莫德參加促進會活動的事吧?下午兩點整,我們說好的。還有十分鐘,如果到時候我沒有看到你和斯內普教授出現在我面前,我就絕不再幫你操心婚姻契約的事!”

“這不能怪我。”哈利簡直要用羅恩常用的腔調叫起來,“你沒給我足夠的時間說服他。”

“所以你終於承認自己在這個關係中缺乏權威性了?”赫敏噗嗤笑了。

“我從不覺得自己能從西弗勒斯那兒得到哪怕一丁點兒跟權威沾邊的東西。”哈利無奈地說。

“來吧,哈利,”赫敏溫柔地說,“我們大家都需要一點快樂。”

“好極了,”哈利低聲嘟囔,“我們剛才還在辯論花園派對是不是嘩眾取寵的東西。”

“沒有愚蠢的演講和香檳酒,”赫敏笑著保證,“而且今天陽光很好!”

“我會再試試。”哈利只能點頭答應,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拒絕好友這樣的要求。

“最努力地試?”赫敏緊追不放地問。

“最努力!”哈利歎氣,“就算往我身上丟惡咒我也會盡力!”

掛斷電話的時候,哈利發現西弗勒斯也已經結束了通話,而且大概把最後那幾句都聽到了耳裡,所以正似笑非笑地抱臂看著自己,安靜的目光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揶揄。哈利聳聳肩,沖他揚了揚手機,示意年長的斯萊特林給自己一個答覆。魔藥大師的視線則輕輕落到哈利的一邊小臂上,他們都知道他愛把魔杖收在那兒,一個能讓他最快準備好戰鬥的位置。哈利知道那是對方在調侃自己那句關於惡咒的玩笑,而年輕的高級傲羅只是一步步朝他的同伴走了過去,用毫不遲疑的步伐申明自己的堅持。

打破這場默劇的是魔藥大師慣常低啞的陳述:“德拉科問我能不能暫時照看斯科皮亞。”

“我們這不是兒童看護中心。”哈利反射性地表達不滿。這情況最近發生得有點多。

“他今天需要加班,”西弗勒斯挑眉,“而這恐怕與格蘭傑給你的電話有關?”

“盧修斯.瑪律福又喝醉了?”哈利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不想知道答案。”西弗勒斯說。他很快穿上外套向大門走去。

“那我們在霍格莫德見,”哈利沖轉頭看他的年長男人攤手,“我答應了赫敏。”

“我猜你不會把小崽子們留在家裡?”西弗勒斯哼了一聲,態度介於輕快和不耐煩之間。

“哦,我不會。”哈利笑著點頭。

“所以這就是你更受歡迎的原因,”西弗勒斯走出前廊,“放任自流和朝令夕改。”

“西弗勒斯,我聽出來那是嫉妒了!”哈利對著被關上的門大笑起來。

已經走到大街上的魔藥大師皺了下眉,但不可否認,他的唇角旁同時也出現了上行的弧度。

輕鬆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他們在三把掃帚再度會面。

幾個月的分別——雖然互有通信——讓小蠍子幾乎完全拋開了瑪律福式的虛偽禮貌,興奮地撲在長條凳上跟小阿不思一起分享從法國帶來的玩具和經歷。讓魔藥大師極度不屑的魁地奇話題在孩子們中間卻大受歡迎,哈利和德拉科的孩子們顯然都繼承了他們對這種運動的非凡熱情,就連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小淑女莉莉都在興高采烈地撥弄著最新款的飛天掃帚模擬模型,並在那個小玩意兒真的加速飛行時拍手歡叫起來。

先到的哈利已經把孩子們都安頓好,並給西弗勒斯要了杯加果汁的雪利酒。

羅斯默塔女士還給孩子們送來了熱牛奶和嘶嘶南瓜汁。

歲月似乎沒有讓這位在西弗勒斯求學期間就活躍在霍格莫德的漂亮女巫變得有多蒼老,她依然穿著華麗的青綠色高跟鞋,熱衷於打趣每一個走進酒吧大門的客人,並且一如既往的有些嘮叨。孩子肯定是個好話題,但進門時過於熱情的面頰吻讓魔藥大師很不自在。有那麼幾秒,哈利懷疑西弗勒斯的手指都已經放在他的魔杖上了,然而奇妙的是接下來什麼都沒發生。沒有推搡,沒有怒視,甚至沒有冷言冷語。這讓年輕的傲羅司長確認了一件事,羅斯默塔女士一定是除麥格校長以外被西弗勒斯接受並允許其觸碰的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性之一。

“她很照顧我。”西弗勒斯坐下來端起酒杯解釋,“霍格莫德周我偶爾會來這兒。”

“你在霍格華茲的時候?”哈利問,“我是說,上學的時候?”

“大部分時間是一個人。”西弗勒斯點點頭,“但有時會跟莉莉一起。”

“你們……約會?”哈利看向四周想像自己母親和斯內普坐在這裡的樣子,他有些驚奇。

“我也年輕過。”西弗勒斯自嘲地彎曲了一下薄唇。

“那,”哈利想了想還是問了,“我父親?”

“隱形衣。”西弗勒斯假笑,“這是波特家的傳統不是嗎?我打賭你幹過同樣的事。”

“好吧,”哈利承認,“我躲在隱形衣裡拿雪球砸過瑪律福。”

“你父親比你幹得過分,他對我施惡咒。”西弗勒斯嘬了口雪利酒,“有時莉莉不在,他一樣會跟來,這讓我一度懷疑他對你母親的感情是否真實——說不定他只是需要一個幹壞事的藉口。羅斯默塔會給我清水和治傷的魔藥,開始我一直拒絕,覺得接受這種施捨有損尊嚴。而我也確實沒多少錢可以花在這些消費上頭。預備食死徒的小圈子並不好混,我來的不多,但後來我發現當我需要一個獨自能夠靜一靜的地方,我會推開這裡的門。”

“你也許把她當做母親形象了。”哈利說,“麻瓜心理學裡有移情這種說法。”

“也許吧,”西弗勒斯又喝了口酒,“在我的生命中,父母的形象確實都長久匱乏。”

“但小阿不思很喜歡你,”哈利微笑,“我總覺得你比我更像他父親。”

“他用了我的名字不是嗎?”西弗勒斯如是回答。

“所以你總是惡劣地瞪視詹姆,就因為那兩個名字!”哈利肯定地陳述,“你這個老混蛋!”

“啊,”西弗勒斯圓滑地說,“我是,你早知道的。”

“我父親,”過了一會兒,哈利靜靜地說,“他也是個混蛋。”

“他為你而死。”西弗勒斯轉過頭看著年輕的格蘭芬多,表情裡並非偽裝的平靜。

“事實上他因我而死,”哈利鎮定地反駁,“很多人因我而死,包括你。”

“幾乎,哈利。”西弗勒斯糾正他,“所以我現在活著。”

“那麼,”哈利端起了他自己的蓖麻酒,“敬混蛋們——死了的和活著的!”

西弗勒斯回應地舉杯,讓雪利酒稍微濕潤了他的嘴唇。

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液體,哈利站起來,“我去見一下赫敏,你要一起來嗎?”

西弗勒斯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孩子們,“我想我會更樂意呆在這兒。”

哈利點點頭,朝門口走去。一陣突如其來的震動讓他在幾米遠的地方踉蹌了一下。等他扶著桌子再次站直的時候,剛才還悠閒坐著的西弗勒斯已經緊握魔杖大步來到他身邊。被酒吧外設置的保護魔法隔絕了一部分的爆炸聲聽起來不那麼鮮明,至少不如屋子裡人們的尖叫聲更刺耳,但傲羅的經驗告訴哈利,不管發生了什麼,出事的地方都不會離他們太遠。

兩個成年人在最短的時間裡交換了一個眼色,魔藥大師就退了回去,護在孩子們身前。

哈利在又一次震動和爆炸的背景中大聲說:“我得去看看!”

西弗勒斯簡單地點頭:“我會看著他們。”








第23章 第 23 章
只是過了一兩分鐘的時間,羅斯默塔女士剛剛打開防護魔法——曾被食死徒們大肆破壞過的對角巷和霍格莫德的許多店鋪至今都還保存著這一類相當堅固的封閉式防護罩,好讓哈利能夠出去,一個幻影顯形的爆破聲就在酒吧門口響起。哈利和西弗勒斯的魔杖同時指向了那個地方,然後他們驚訝地看到德拉科瑪律福無比狼狽摔倒在地的樣子。

鉑金青年幾乎從未在人前這樣出現過。

那一頭標誌性的淺色頭髮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散亂地沾在額頭和面頰上,眉骨上豁開了一個口子,鮮血淌了半臉。彰顯了某種低調華麗的長袍像是被利器割破了好幾處,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其中最嚴重的一處在腹部,透過碎裂布料的縫隙能夠看到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再深入幾分恐怕就足夠開膛破肚了。在跌落到地板上的時候,德拉科呻吟著把手臂下面夾著的兩個孩子推了出來,馬上就被離他最近的哈利反應迅速地接了過去。

從校服看得出來這是兩個霍格華茲的在校生,一個格蘭芬多,一個拉文克勞。

兩個孩子都臉色煞白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其中一個還緊緊抓著德拉科的巫師袍不肯放手。

西弗勒斯第一時間遮住了身旁小蠍子的眼睛。

年齡大些的小詹姆很快也把最小的莉莉抱到懷裡,拉著小阿不思一起背轉過身去。

這樣的反應讓西弗勒斯確認自己一直以來的教育並非毫無成效。

在一個安全的角落裡安頓好孩子們,魔藥大師轉頭看向羅斯默塔女士。

經歷過兩次戰爭的女巫已經熟練地從吧台下的櫃子裡取出幾瓶魔藥。

飛快打開其中一瓶的瓶蓋嗅了嗅,西弗勒斯推開面前驚慌的人群把鉑金青年跪抱到懷裡,用瘦長的手指用力撬開受傷者虛弱顫抖著的嘴唇,直接把整瓶補血劑毫不遲疑地灌了下去。魔藥讓德拉科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兒,雖然他依然疼得止不住幹嘔,連喘氣的聲音都顯得尖利,但還是掀開被沾著大量汗水的眼皮看了眼抱著孩子半蹲在近前的哈利,痛苦的聲音裡再也沒有平日那種慢吞吞的傲慢腔調:“狼,狼人……在,尖叫……棚屋……”

哈利立刻拿出手機開始撥號。他知道羅恩今天陪赫敏就在霍格莫德。

那頭很快就接通了,隔著手機哈利都能感覺到羅恩的怒火。

輪休的傲羅巡邏隊長正在破口大駡。

“羅恩,你的位置,”哈利問,“能馬上趕去尖叫棚屋嗎?通知執勤小隊那邊出現狼人。”

“我已經在了!”羅恩在那邊咆哮,連深呼吸和赫敏的勸說都不能幫助他把情緒控制住,“等我抓到瑪律福會好好給他一拳再送他去坐牢的!厲火!該死的,他用了見鬼的厲火!他媽的最邪惡的黑魔法!所以這地方已經快要燒成灰了!如果我們的隔離魔法不完全有效,那麼很快整個霍格莫德都會變成灰!”

“我恐怕你不能揍瑪律福了,”哈利略松了口氣,“他救了兩個學生,而且重傷。”

“我知道!”羅恩的火氣降下來了一點,“是他讓赫敏帶著孩子們先撤離的。”

“有傷亡嗎?”哈利冷靜地問。

“暫時沒有,”羅恩說,“如果不算狼人的話,我懷疑還能不能找到他們的半點骨頭渣子。”

“我先給安吉利娜打個電話。”哈利把小巫師交給身旁的人照看,“然後馬上過去。”

“你去處理那些吧,這裡留給我們。”羅恩在不斷下達著佈防命令的間歇裡說,“放心,在執勤的隊員們接到通知都來了,情況在控制中。嘿,夥計,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恐怕接下來的魔法部特別調查小組和媒體那邊的問題會更讓人頭疼。”

“那好,”哈利很乾脆地答應,“有情況隨時通報。”

沒有了他的通話聲,四周變得安靜。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輕的傲羅司長身上,而哈利的沉著顯然帶來了好的影響。

只有西弗勒斯沒在看他。魔藥大師還在繼續試圖讓德拉科的情況好轉,起碼讓他不再因為疼痛而止不住呻吟。哈利突然意識到,鉑金青年從來都忍受不了疼痛,從他們在學校裡爭鋒相對那時起就是這樣,在魁地奇球場上,在面對鷹頭馬身有翼獸時,在丟出神鋒無影的盥洗室裡,他甚至聽到過德拉科的哭泣聲,所以這讓一個瑪律福會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學生的事實變得更加令人驚異——尤其是,他們當中甚至沒有一個是斯萊特林。

德拉科仰頭靠在魔藥大師的胸膛上痛楚而不規律地呼吸著,他感覺到了哈利的目光,但卻沒力氣反擊。失血讓他感覺虛弱,那種暈眩感不是一瓶補血藥劑就能解決的,而被幾乎一輩子的老對頭用一種可以稱之為柔軟的視線關注著的認知讓他感覺變得更糟——他覺得冰冷、僵硬、裸袒而且空洞。他只能皺眉,因為他早就連假笑都無法保持了,如果不是還有一部分驕傲支撐著他,鉑金青年差點真的痛哭出來。

所幸他的老對頭再一次善解人意地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

哈利語氣嚴苛地問德拉科:“厲火?你知道自己會被判多少年嗎?”

“那我該用什麼?”常年對抗以至於已經近乎本能的敵對意識讓鉑金青年揚起鬥志,邊吸氣邊冷笑地反問,“繳械咒還是昏昏倒地?在黑魔法橫飛的地方純潔地高喊‘除你武器’那不是救世主的特權嗎?”

“至少別讓自己被弄得這麼慘,”哈利一邊握著魔杖靠近鉑金青年,一邊諷刺地用杖尖指向那道橫亙腹部的恐怖傷口,在這一刻他刻薄得有點像是他面前的那位前魔藥教授,“瑪律福的狡猾和斯萊特林的謹慎都到哪兒去了?不管怎麼說,你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居然連對形勢進行正確的判斷都做不到。無法對抗的敵人就該交給專業人士去處理,沒想到霍格華茲的師資水準已經降得這麼低了。”

“我不會逃跑!”德拉科突然憤怒起來,高聲尖叫,“如果這是你期望的!”

“先生,瑪律福教授不是,”稍微回神的那個格蘭芬多叫了起來,“那裡至少有十個狼人!”

“我會記得給格蘭芬度的鹵莽扣分,坎普曼先生。”疼痛讓德拉科嘶嘶地說。

“對不起,教授。”小格蘭芬多沮喪地耷拉下腦袋。

“還有你,沃爾茨先生,”德拉科的視線轉向拉文克勞,“為研究而獻身可真偉大!”

“對不起,還有謝謝,教授。”小拉文克勞的眼眶裡閃爍著淚光。

“需要我提醒你這裡不是霍格華茲的地窖嗎?”哈利漠然地朝傷口上丟了兩個偵測魔法。

“真抱歉,我居然忘了為這種蠢貨英雄行徑向你繳版稅,疤頭!”德拉科短促地抽著氣回嘴。

“閉嘴!你們倆!”一直沉默的魔藥大師冷冷開口,“做你該做的,波特。”

“NOBILISIEMUNDO——”哈利低下頭,開始吟唱那個聖詩歌般的咒語。

一些白色的光芒從他的魔杖頂端漫出,隨著平穩的移動開始癒合那些破碎的組織和皮膚。

德拉科為那種似曾相識的舒適感屏住了呼吸。

疼痛被減輕了,他知道這不是他的幻覺。

因為他能清晰地看到哈利額角上淌下的汗水和輕微抽搐的眼角。

下一刻,德拉科猛然用力地掙扎起來,卻被另一個人無法撼動的臂膀牢牢壓制著。鉑金青年透過掛滿了冷汗的睫毛看向把自己攏在懷裡的人。西弗勒斯對上了他的視線,什麼都沒說,但沉默卻比言語更強烈地表達出了魔藥大師的意願。直到那個黑魔法造成的巨大傷口上散發出的強烈邪惡氣息消散殆盡,年長的斯萊特林才稍微鬆開手臂,給年輕的那一個留下一點在條件許可下儘量收拾好自己的空間和時間。

哈利已經站起身,走到一邊開始跟他的公共關係處主任進行緊急通話。

清晰而簡潔的話語讓他聽起來似乎絲毫未受影響,除了有一隻手在用力地按揉著額角。

德拉科則在西弗勒斯的幫助下勉強將自己從地板更體面地移到了一張椅子上。

如果可以,他其實希望能躺著。

魔藥大師的目光短暫地在他那身血污和破爛的袍子上停留片刻,卻沒出手為他做清理或修復。

接過羅斯默塔女士遞來的溫水,傷痛在身的鉑金青年沉默地靠在那兒。

四周似乎更安靜了,就像是連空氣都忘記了流動。

明顯越來越沉凝的氣氛讓緊跟著師長的小巫師惶惑起來。

膽子大些的格蘭芬多男孩吞咽著唾液問:“教,教授,我們不回霍格華茲嗎?”

以最快速度交代完情況的哈利掛斷電話走過來說:“抱歉孩子們,我得帶走你們的教授。”

小獅子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去哪兒?為什麼?”

一旁開始恢復思考能力的小鷹顯然想到了什麼,“您是傲羅?”

這個關鍵字讓小獅子突然開竅了似的驚奇地問:“哈利,您是哈利波特?”

哈利點點頭,搭著他們的肩膀俯身在平視的高度看著這兩個孩子:“稍等一會兒,會有兩名傲羅到這兒來向你們瞭解事發時的情況,能答應我仔細回憶,盡你們的能力幫助我們把事實還原嗎?在這之前,羅斯默塔女士會照顧你們,也許來杯熱巧克力會是個好主意。”

沉思的小鷹突然問:“那麼,現在你是要拘捕瑪律福教授?”

哈利客觀地回答:“使用黑魔法是違法行為,學校裡應該教過這個。”

小獅子為黑魔法這個詞本身瑟縮了一下,但立刻大聲追問:“哪怕是為了救人?”

哈利再次點點頭:“哪怕是為了救人。法律就是法律。”

“可是……”性格直接的小獅子有些詞窮了,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夥伴,小小聲地說,“這不太對不是嗎?我是說,教授不該因為幫助別人而受罰或者是被審判什麼的。況且那個魔法看起來酷極了,比獵魔人遊戲最新資料片裡的特技還漂亮,用來對付壞人有什麼不好的——”

“我們會為教授作證的。”更能抓住重點的小鷹打斷了同伴越來越沒邊的嘟囔。

“當然。”哈利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肩膀,“但記住,只說實話。”

“波特,”德拉科在一旁諷刺地說,“如果你要繼續演說,我可以去要個房間先睡一會兒。”

哈利用最後一個對視結束了跟小巫師的交流,轉身伸出手,“你的魔杖,瑪律福。”

“難道你不應該先宣讀我的權利嗎,傲羅先生?”鉑金青年傲慢地交出了自己的魔杖。

“你有權保持沉默,瑪律福,”哈利走過去架起他,“事實上我建議你閉嘴。”

“然後呢?”德拉科揚著下巴問,一邊踉蹌地邁步,“鐐銬?”

“不。”哈利說,“我們需要一些飛路粉,羅斯默塔女士,以及您的壁爐。”

然後冷靜的綠眼睛跟不遠處的一雙黑眼睛對上了視線。

西弗勒斯凝視著他,似乎花了幾秒鐘來判斷他會對鉑金青年所採取的態度。

哈利有一種感覺,年長的斯萊特林像是在衡量是否能給予他某種意義和程度上的信任,而這並不容易。不僅因為魔藥大師本身跟鉑金青年之間的羈絆——哈利知道那個牢不可破的誓言,同時也是因為曾經的雙面間諜幾乎從不曾將信任寄託在其他人身上。或許應該糾正,鄧布利多顯然曾得到過西弗勒斯的信任,所以他聽從他,甚至為他的計畫放棄了自己求生的希望。但那結果並不值得讚美,而哈利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經能像那位老人那樣令人信服。

然後哈利突然感覺到一陣輕鬆,因為西弗勒斯退後半步看向他,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信任。

回以一個會意的眼神,哈利支撐著德拉科依然在顫抖的虛弱身體,接過了飛路粉。

“我也會為你作證的,瑪律福先生。”一個酒吧裡的客人在他們走向壁爐時突然說。

“我也會!為你該死的勇敢!”另一個客人捶了下桌子。

“是的!你救了兩個孩子!”這是一位年輕母親的聲音,她甚至在抹眼淚。

“好樣的,瑪律福先生!”一些人開始鼓掌,隨後這掌聲越來越響亮。

“我可以給你兩秒鐘謝幕,但安可就別想了。”哈利在感覺到德拉科的僵硬時開了句玩笑。

“無聊的盲目崇拜——”德拉科低聲說,他頭也不回地跨進了壁爐的綠色火焰中。

“善意總比惡意要好,”哈利提醒,“我恐怕那頭在等著不會是掌聲。”

事實證明哈利沒有危言聳聽,也不是杞人憂天。

短短的幾分鐘內,大量記者就已經阻塞了傲羅總部的通勤大廳。能夠幻影移形的巫師在對新聞的反映效率方面實在要比麻瓜迅速得多,特別是在不少人都從不同管道得到消息,確認了年輕的傲羅司長哈利波特已經親自抓捕霍格莫德厲火案的主犯德拉科瑪律福並將從三把掃帚酒吧直接飛路回指揮部。所以幾乎是在哈利和德拉科剛剛在通勤大廳壁爐的火焰中顯出身影的時候,閃光燈的耀眼光芒就讓這兩個因各自不同背景經歷而出名的年輕人同樣睜不開眼。

撲面而來的不僅是蝗蟲般密集而又嘈雜的窺探目光,還有各式各樣充滿惡意的問題。

攝影師的鏡頭在從每一個更狼狽的角度捕捉鉑金青年的外表和神情。

有人甚至在大聲問,那些被燒成灰的狼人是不是瑪律福家的老熟人,說不定他只是想請他們喝杯熱茶而忘了控制火候,因為大家都知道,在當年的戰後公審中幾乎所有人都供認曾經的瑪律福莊園被充當過伏地魔和食死徒的大本營,那裡不僅呆過狼人和巨人,甚至還逗留過攝魂怪和陰屍那樣絕對邪惡的黑暗生物。對這些東西來說,已定罪的食死徒盧修斯瑪律福一直都是個熱情好客的男主人。

哈利眨著刺痛的眼睛,對上人群之外安吉利娜平靜的目光。

他知道他的公共關係處主任在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樣做才是對傲羅司最有利的。

而且如無意外,接下來他會有一場沒有魔咒光芒四射的硬仗要打。








第24章 第 24 章
從六月份的這一天開始,整個夏季最大的新聞就是德拉科瑪律福的厲火案。

事實上,許多人後來再回頭去想,那幾乎也是整個夏季裡唯一的新聞。

其它的所有事都或多或少的與此有關——如果不能說它們全都是由此而引發的話。

作為歷史悠久的瑪律福家族的當代族長、納稅大戶“榮光魔法廣場”全權所有人、不列顛尼亞數個最主要基礎魔藥材料供應基地的關鍵權益者、霍格華茲魔法學校的現任斯萊特林學院院長兼魔藥學教授、未定罪而獲開釋的前食死徒,以及已定罪並以巨大金額保釋就醫的知名食死徒盧修斯瑪律福唯一的兒子和繼承人,德拉科瑪律福蒼白著臉、滿身血污卻依然高昂著下巴踏入傲羅總部通勤大廳的照片第二天就出現在各種巫師刊物的頭版頭條上。

輿論幾乎從一開始就被自動分成了兩個對立陣營。

一部分人認為沒有任何理由或是藉口去寬恕一個使用黑魔法的黑巫師。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曾有親友在早年的戰爭中被食死徒殘害,包括麻瓜種、混血甚至一些立場保持中立或偏向鳳凰社的純血統,一小部分則是對瑪律福家的財富垂涎已久的政客和新興利益階層。偏激的左派們在空洞地了喊了多年口號之後終於得以再次真正行動起來,魔法部和傲羅總部的大門前開始出現一些言辭激烈的煽動性標語——血債血償的威脅從來不是斯萊特林的專利。

另一部分人則認為,如果像瑪律福教授這樣為了救人,尤其是為了救助珍貴的小巫師,而不得不在危及生命的緊急情況下使用了黑魔法也要被處以嚴厲懲罰,那麼以後還會不會有教師甚至是傲羅為了保護他人挺身而出——這個世界的道德究竟會因此而鞏固還是崩潰?持這種意見的人,許多是有孩子正在或即將就讀霍格華茲的年輕父母們,還有一大批母性爆發的中年女巫,當然也不乏那些近年來在各方面打壓中終日風雨飄搖的斯萊特林世家。

不論是迫於輿論壓力還為了利益分割,魔法部在十多年後再一次宣佈了對一個案件的公審。

金加隆和老牌貴族之間近乎背水一戰的凝聚力在這個時候顯示出其巨大的能量。

一個比五十人的最高規格威森加摩審判團更為龐大的律師團立即被召集起來準備辯護工作。對於能在顯示悲天憫人氣度的同時賺取高額傭金,魔法世界的知名律師們都相當敬業地用沉重的卷宗來表達出自己的滿意——幾乎每一個細小的細節都被反復研讀和論導,大量的證人被傳召,以至於用來存放證詞記錄的第十法庭檔案室差點被高檔加密羊皮紙所淹沒。

這一切,無疑讓審判變得可以理解的艱澀、冗長並且緩慢。

而素來長舌的媒體也比任何時候都更活躍起來。

德拉科瑪律福自出生至今的整個人生的每一個細節都被“充滿了公德心和正義感”、“勇於尋求事實真相”的記者們挖掘出來暴露在公眾眼前,仿佛從一個人三歲時是否曾因吃了太多的滋滋蜜蜂糖而導致蛀牙就能推導出當代瑪律福家主的人生究竟有多邪惡。

當然,被提及最多的話題肯定是在霍格華茲期間鉑金青年與救世主之間的口角和爭鬥。天知道他們曾經吵過多少次,用魔杖互指著對抗多少次,所以對於那些對醜聞的敏感度堪比血之于吸血鬼的記者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取之不盡的寶庫。人們幾乎是帶著種病態的熱情關注著那個蒼白消瘦的獄中青年的每一次呼吸,就好像連那口空氣都值得拿檢驗魔法來好好研究一下當中的成分。

在所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閒言碎語中,最讓哈利吃驚的——不是因其距離事實太遠的荒誕性而是因其出自於臆斷的某種準確性——是七年級另一場曾經出現過厲火這個關鍵字的經歷居然也被那些無所不及的記者給翻找了出來。除了幾個當事者,哈利想不出還有誰會知道並在這個時候向外界透露這些細節。克拉布那時就已當場死亡,高爾跟他父親一起死于大約六個月後一次對食死徒的圍剿中,而不論是哈利自己還是赫敏或羅恩都一直對那件事守口如瓶。

不意外的,這件舊事也很快出現在庭審的質問中。

那是哈利見過德拉科在審判期間表現得最接近於崩潰的一次。

在這之前,不論是在人們攻擊他的黑巫師家庭和食死徒父母,或是拿他青少年時代參與食死徒活動的罪證——鑒於他手臂上曾有過的黑魔標記,這總是最容易受到攻訐的現實和切入點——做文章時,鉑金青年都端坐在那個禁錮了他行動和魔力的受審席上,保持著後背挺直的傲慢姿態,以他慣有的貴族式語調冷靜地回答或是拒絕回答那些刁鑽的問題。然而關於有求必應室中那場厲火的問題卻讓德拉科埋下頭,足足花了四五分鐘才讓自己能夠重新說出話來。哪怕後來赫敏和羅恩的證詞都很好地證明了當年的黑魔法施放者並非鉑金青年而他本人實際上也是受害者,這種局部性的完美勝利也沒能將某種近乎空洞的表情從德拉科臉上解除下來。

哈利能夠理解那種痛苦。

他還記得那個男孩從掃帚上跌落在八樓走廊地板上時破碎的咳嗽和幹嘔聲。

就像五年級他失去小天狼星時那樣——雖然拿西裡斯跟克拉布相比讓哈利有種胃部猛烈下垂的不適感,好像生吞了一公斤的糞石,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者確實有相似之處。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自己身邊之人的死亡會帶來的恐懼和抗拒,還有那種鮮血淋漓的成長,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都不可能真實理解和體會,更重要的是,這些死亡是由他們——哈利和德拉科本人——的行為和判斷所造成的,不論那是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但是哈利很快就無法再給予這場審判更多的關注了。

倒不是因為他在威森加摩關於“這種捨己救人行為本身值得尊重”的發言帶來了多大麻煩,而是更大的麻煩,或者用安吉利娜的話來說,更大的公眾信任危機——在審判進行到第二周時被揭露出來的變異狼人的事實。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那片譁然聲和無數視線的刺探中,身處威森加摩審判團席位上的哈利甚至有種跟下面那個鉑金青年交換了位置的感覺。

媒體的注意力一下子從瑪律福家族轉向了救世主和他的傲羅機構。

對於傲羅高層無能、不作為甚至是惡意欺騙民眾的評論一時間甚囂塵上。

同一天,《預言家日報》在霍格華茲大決戰後首次加刊了一份當日的新聞特刊,辛辣的社論幾乎每一行都充滿了犀利的嘲諷和誅心之言;而《巫師週刊》更是把十幾年來的那些關於救世主的負面報導全又重新翻了出來,從他不穩定的情緒到悲慘的童年生活所造成的心理缺陷,直到黑魔王被消滅後整整半年孤僻多疑的避世行為,以及此後任何能拿來曲解的舉動和言論,都被從頭到腳、頭裡到外毫不留情地評判了個透徹。甚至與落到德拉科身上的那些關注不同,對於一個政府官員,大部分民眾無需去考慮更多立場,只要傾瀉憤怒就行了——公僕,或者說一個像哈利這樣的公僕,是必須無條件在人們快樂時接受贊許,在不滿時承受譴責的對象。

好在救世主真的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被從捧上天直接摔下地的事了,年輕的傲羅司長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想要對公眾用事實說話有時也並不是像理論上那麼容易。一個站在輿論對立面的人想要表達自己的意見,必須把握恰當的時機才有可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所謂正義,並非總是大眾所認可的那樣,這是他早在霍格華茲時期就學到的教訓。

轉機出現在幾天後《預言家日報》刊登的一封公開信上。

發表這封信件的人是西弗勒斯斯內普,眾所周知的蘇醒才不到一年的戰爭英雄。

這封來自曾經歐洲最年輕的魔藥大師的公開信沒有任何煽情的華麗詞藻,只是從一個久負盛名的嚴謹的研究者的角度闡釋了所謂變異狼人的出現誘因的推斷與論證、對於現有狼毒藥劑的研究和改良以及在一名被咬的小巫師身上臨床試用的良好結果。信中脈絡清晰地提及了傲羅總部實驗室對這項研究的參與和投入程度,從何時開始,到何種進展,同時也聲明這一項由多方共同努力才能迅速有所突破的研究成果,而霍格華茲的現任魔藥學教授德拉科瑪律福先生在一部分理論設想和實驗論證方面進行了大量工作並給予了不可忽視的重要幫助——在魔藥大師本人已向國際魔藥學會提交的專題論文上,瑪律福先生是並列的署名者。

公開信刊登的那天剛巧也是傲羅總部慣例的高層例會日。

由於之前的負面報導而臉色一直不太好的安吉利娜幾乎是歡呼著撲過來親吻哈利的面頰。

有差不多意圖的還有福西特,醉心研究的拉文克勞女巫在斯內普教授的公開信上作為傲羅總部實驗室負責人被提及姓名,突然收到了不少小巫師父母們寫來的感謝信,甚至還有愛慕的邀約。跟一線傲羅不同,後勤部門和研究小組對公眾來說從來都默默無聞,如此明確的謝意幾乎絕無僅有,所以也就難怪向來嚴謹專注的拉文克勞也會興奮地臉紅。也許她並不追求這些,但付出被承認和感激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高挑個子的公共關係處主任把這看做是傲羅總部發起反擊的號角,她甚至在會議室的告示板上用五彩繽紛的閃爍魔法寫上了大大的兩個字——“D Day”,仿佛這一天對大家來說,就像是二戰時期盟軍的諾曼地登陸日。

哈利喜歡這種說法,這給人一種許多人都在並肩戰鬥的感覺。

包括西弗勒斯,或者說,特別是西弗勒斯。

唯一不怎麼高興的人是羅恩。

紅頭髮的巡邏隊長對自己必須為了一個瑪律福出庭作證已經沮喪了好幾天,而公開信上特別指出的那傢伙的學術貢獻顯然沒能讓這種情緒有所好轉,更別提他現在還每天負責從傲羅總部到審判庭的來往途中監護鉑金青年的人身安全——糞蛋雖然不具備什麼真正的破壞性,但在夏日裡的氣味可不怎麼討人喜歡,而且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在魔法部門口被突然扔過來的就不會是更惡毒的東西。雖然依舊從骨子裡厭惡德拉科瑪律福,也絕不打算改變自己對這個膽小鬼加混蛋的看法,作為一名傲羅,羅恩清楚自己的責任是什麼。

將鉑金青年留在傲羅總部的拘留室而非轉交給魔法部是哈利以強硬態度所爭取到的結果。

這顯然觸犯了一些人的底線,也觸及了某些利益。

所以年輕的傲羅司長毫不奇怪《預言家日報》對自己的詆毀和抨擊。

他並不預備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去做一個拜倫式的孤膽英雄,這麼多年來,他學會了用世俗的手段去處理世俗的事務,用政治的手段去處理政治上的問題,包括更加斯萊特林的迂回、容忍和蟄伏,而不永遠是格蘭芬多的勇往直前。但在事關某些最基本的原則時,哈利從不讓步。

安吉利娜早就準備好的材料開始一篇篇佔據媒體的頭版。

曾經的格蘭芬多學院隊追球手在這場輿論反擊戰中同樣表現得潑辣而又無畏。

隨著大量事實的披露,民眾驚訝地發現,傲羅總部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向魔法部正式提交過要求加大控制巫師毒品力度和對狼人、巨人、攝魂怪等黑暗生物進行個體追蹤的報告,但都因各種原因而擱置至今。即便如此,傲羅總部也在允許的條件下繼續進行著危害性研究,並且從未停止過爭取。巫師毒品因為有消解魔藥的存在而不像麻瓜毒品那麼容易上癮,所以從出現伊始就被粗略地歸類為跟蟑螂堆和酸棒糖近似的玩笑產品,如果不是近期爆發的變異狼人事件,這種錯誤的觀念極有可能還會持續很久。

魔法部對此的回應,仍然是千篇一律的將任何危機都駁斥為別有用心的危言聳聽。

不堪一擊到甚至不需要傲羅總部再做出任何形式的辯論和發言。

而當局的這種疲軟也讓興奮的記者們找到了新的挖掘方向。

到七月底,越來越多的貪污和瀆職事件被媒體披露。

紅色的吼叫信以每日急劇遞增的數量鋪天蓋地的飛向魔法部,貓頭鷹的羽毛和糞便幾乎完全阻塞了豎立在魔法部大廳的魔法兄弟噴泉的泉眼和水潭,以至於每週為聖芒戈例行收集水底硬幣的工作都不得不因此而暫停下來。民眾的憤怒換了個物件,發洩得比之前更加猛烈,也更必須有一個宣洩口來讓事態平穩下來。到了這種境地,現任的魔法部長幾乎毫無疑問的會很快下臺,新的魔法部長則很可能會在現有的幾位高級副部長和司長之間產生。

即將邁入人生第三十三個年頭的傲羅司長據說也是一個相當有競爭力的候選者。

如果當選,他將是近幾個世紀以來最年輕的一位魔法部長。

無論如何,德拉科的厲火案終於進行到尾聲。

出於所有人的預料,真正讓這場耗費巨大的公審劃上結束字元的,是另一場死亡。

八月初的某一天,盧修斯瑪律福在對角巷遭遇襲擊。

當傲羅趕到時,老鉑金貴族獨自一人躺倒在一條無人的巷道中,冷漠的灰眼睛一直望著天空。

有人猜測這是狼人餘孽的報復,也有人說這是激進分子的清除行動。

在輿論越來越偏向於無罪釋放一個勇於保護學生的教授的現在,採取極端手段不無可能。

威森加摩終於簽署了德拉科瑪律福的釋放令。

鉑金髮色的青年沒有爭辯審判團裁定的賠款數額,他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就直接在釋放令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等到椅子扶手上的鐵鍊散開後就立刻起身朝門口跑去,那一小段路沒有臺階,德拉科卻磕磕絆絆地有兩次差點摔倒。兩側旁聽席上的許多人都同情地看著他,有幾名感情豐富的女巫開始小聲抽泣。

又一場葬禮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在瑪律福家族的墓地舉行。








第25章 第 25 章
這是一個沉悶的上午,空氣中佈滿了潮濕的分子,但雨卻一直沒能落下來。

烏雲壓在很低的地方,像一床完全不透氣的黑色棉被。

很適合葬禮的天氣。

西弗勒斯到的不早也不晚,作為一名來弔唁的普通友人,按照傳統穿了件樸素的黑色長袍。

幾個與瑪律福世交的家族都有人來參加盧修斯的葬禮,紮比尼、伯斯德、帕金森、諾特、弗林特、沃林頓、蒙塔古、希金斯、布萊奇、普裡查德、巴多克,老一輩的斯萊特林們如今不在葬禮上似乎就很少有機會這麼聚集在一起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羞辱,許多人幾乎足不出戶。前一周的《巫師週刊》上特別刊出了一個關於老鉑金貴族的特輯,從那上頭才能看到當年這些斯萊特林們曾有的輝煌,編輯甚至找到了盧修斯剛從霍格華茲畢業時的老照片,那個十七歲的淡金色頭髮青年看起來還如此年輕,冷淡的灰眼睛裡閃爍著不可逼視的野心。照片下面是一條加粗斜體的副標題——盧修斯瑪律福的死也許標誌了一個時代的終結。

魔藥大師的到來本身並不令這群老毒蛇們驚訝。

那畢竟也是一個斯萊特林,雖然是混血。

況且不久之前的那封公開信從某種意義上已經宣明瞭這位戰爭英雄的立場。

真正讓人吃驚的是陪伴在西弗勒斯身畔的救世主,現時代風頭正勁的魔法部長候選人之一。

除了與德拉科之間的簡短交談之外,西弗勒斯沒在這停留太久。

老派貴族們的任何儀式實際上都是一種交際場合,不論是葬禮還是婚禮,但魔藥大師對此實在缺乏必要的興趣。他不需要聽取那些拐彎抹角的試探和虛偽的奉承,也毫無意願違心地去試探或者奉承任何人,能讓他放低姿態說話的人——例如莉莉,例如鄧布利多,又例如伏地魔——都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西弗勒斯現在對於社交的唯一要求就是讓自己不覺得是在浪費人生。就這一點而言,他寧願花更多時間跟家裡的小鬼們相處。

小蠍子從出事那天起就跟著西弗勒斯呆在波特家,但今天這樣的場合他必須站在父親身邊。

瑪律福重視家人,哪怕這個家人是他才相處了半年、感覺上還陌生的祖父。

而傷痛總能讓孩子們更快地長大。

將一支白色的天堂鳥放到墓穴旁,最後看了一眼即將被黃土掩埋的華麗棺材,西弗勒斯跟在場的瑪律福們簡單道別。離開墓地的時候,魔藥大師沒有選擇直接幻影移形,而是沿著林間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慢慢地朝著原先瑪律福莊園的方向走去。前方的莊園自從十六年前被魔法部封閉後就再也無人入住過,哪怕後來這裡被當做罰沒資產公開拍賣也鮮有買主問津,曾經漂亮的涼亭頂部已經開始傾塌——人們總是懷疑黑魔王依然在裡面留下了可怕的詛咒,就像霍格華茲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職位一樣,時隔多年依然沒人能夠在那個位置上呆得長久。

哈利走在他身旁,享受著這種沉默,或者說是屬於過往的寧靜。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參加盧修斯的葬禮,”先開口的人是西弗勒斯,有那麼一會兒他站在看得到那片莊園的地方似乎是在凝視著什麼,然後他轉身換了方向繼續沿著小道向前走去,沒去注意哈利是否也跟了上來,但也許他知道哈利總會跟上來,“他是我們當中最狡猾的那個,一直都最能把握出手的時機,知道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這樣的人總能活得更長些。如果黑魔王想要聽到慘叫聲,盧修斯就會叫得很慘,這有時很假,但很有用,他所受的鑽心咒總會比別人稍微短一些。”

“我看到過……”哈利慢慢地說,他陷入了回憶,“決戰之前,在尖叫棚屋。”

“啊,”黑眼睛掃向哈利的額頭,“我們都知道你跟黑魔王之間有一座思想橋樑。”

“我要找到納吉尼,”哈利揉著那個十幾年沒再疼過的傷疤,“必須要解決掉那個魂器。”

“我記得我教過你這種聯通的危害性——”西弗勒斯有些沉默。

“我很感激赫敏讓我那麼做了。”哈利輕聲說。

“然後?”西弗勒斯問,直到現在他們之間也很少談及那條大蛇。

“我看見瑪律福,”哈利頓了頓,然後用全名來區別那對父子,“盧修斯瑪律福。坐在最黑暗的角落裡,身上臉上都留著傷痕,一隻眼睛明顯的腫著。他在向伏地魔求情,因為他的兒子沒有回到他們身邊,像其他斯萊特林那樣。德拉科還在城堡裡。那是我頭一回覺得老瑪律福總算還有點兒可取之處,作為一名父親,起碼在那樣的恐懼下他還在惦記著自己的家人。”

“那是最慘的一次。”西弗勒斯低聲說,“盧修斯從沒在黑魔王手下受到過那麼重的懲罰。”

“因為德拉科?”哈利相當肯定,甚至不需要推測,“他當時沒指認我,而我逃走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們開始互稱教名了?”西弗勒斯挑起眉。

“有時我會去拘留室看他。”哈利聳聳肩,“其實他是個不錯的聊天物件。”

“聊天?”西弗勒斯不以為然地噴氣,“我以為你們只會互相嘲諷。”

“實際上我們依然會。”哈利笑了一下,然後他問,“那麼,是盧修斯瑪律福對嗎?”

西弗勒斯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頭看著哈利,把眉頭挑得更高以示疑問。

“會引發變異的那些巫師毒品,”年輕的傲羅司長很快給出了關鍵字,甚至連語氣都算不上特別激昂,只是條理清晰地分析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盧修斯瑪律福本人就是這場戲的幕後導演。在福西特的對比報告中提到過,那種低價毒品是在萬聖節後開始出現在市場上的,這跟老瑪律福出獄的時間相吻合。它稍微改變了熬制配方,看起來只是為了降低成本和售價,但實際上正是這種改變促發了狼毒中的嗜血性,並且引發了那種變異。”

“也可能只是巧合。”魔藥大師不置可否地說。

“當然不止這些。”哈利隨手拾起一個松果拋向遠處,在聽到一個輕微的撞擊和落地聲之前他利用時間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辭,“之後那兩次襲擊,都剛巧有促進會的孩子們在附近。我問過德拉科,在小安蒂遇害的那天,他本來有計劃去皮伯斯——為他的老父親拜訪某個親戚,我聽說——只是臨時被課堂上的魔藥事故給拖住了。從另一方面來看,供貨者也很容易控制癮君子出沒的時間和地點,只要告訴他們換了取貨的地方且不會久等就行了。狼人、麻種和瑪律福,一個很奇特的劇本不是嗎?這很像是老瑪律福的手法,他是個樂於在暗中操縱的人。”

“哈利,”西弗勒斯停下來,“我想你無法拘捕一個死者。”

“不,”哈利表示贊同,“對於死者我有起碼的尊重,但我也有需要追究事實的責任。”

“缺乏證據就不成事實。”西弗勒斯平靜地說。

“我知道你不會作證,”哈利點點頭,意識到自己似乎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期望。

“斯萊特林們,”西弗勒斯沒有否認,“有自己的準則和行為方式。”

“用別人的鮮血來清洗他們的名聲?”哈利皺眉問。

“也有兩個瑪律福的血。”西弗勒斯指出,用一種陳述的語氣。

“老瑪律福就這麼肯定不會有人揭穿他的把戲,”哈利加重吐字,“在他死後?”

“有很多人喜歡安排自己的死亡,”西弗勒斯坦率地說。

“把一切都當做工具。”哈利不客氣地評價,他相信年長者跟自己一樣對此深感抵觸。

“如果你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西弗勒斯停頓了一下,沒有特意指出那個顯而易見的名字,“又或是活著幾乎跟死了沒什麼區別。瑪律福家在戰爭中所失去的無法估量,不僅只是某處祖宅和一些特權以及財富那麼簡單。毫無疑問的,盧修斯顯然希望並樂見到他的生或者死能為家族獲得最大的利益,這種觀念是你我這樣的非純粹血統者永遠都無法理解的。”

“不會有人為此而感激他,”哈利堅決地表達不認同。

“那麼你在煩惱什麼?”西弗勒斯尖銳地問。

“也許是,”哈利的姿勢變得略微僵硬,“我在面臨一個非自願的選擇。”

“盧修斯是一個瑪律福,哈利。”西弗勒斯挑起一條眉毛,然後近乎平板地說,“也許對他而言,現狀並未留下太多選擇——是以一個被敵視唾棄的罪犯身份活下去,還是一個以被憐憫同情的可以充分利用的被害者身份死去。在每事每務上精於計算是他們的本能,結果你也看到了,德拉科獲得了大眾好感,瑪律福家也許只需要一兩年就能恢復元氣,得回他們原來那種受尊重的社會地位——金加隆無法替代的那些。顛覆這些並不符合目前巫師界的廣泛利益,但我想你的關注點不完全在這上頭。那麼,你手頭握有足以結案的證據……也許,一些毛髮之類的東西,能夠關聯甚至定位到某個格雷伯克,而為民除害就意味著默認了你厭惡的那個劇本,我猜?”

“很無恥,”哈利承認,“但是很有效,就像你剛才說的。”

“實際上斯萊特林大多如此,”西弗勒斯又開始繼續向前走,“瑪律福們只是更典型。”

“德拉科有一次跟我說,”哈利看向前方的年長者,“你是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

“也許不。”西弗勒斯嗤笑,“我做不到把價值完全建立在利益上。”

“其實沒有誰是單一的。”哈利重新跟上同行者的步伐。

西弗勒斯只是安靜地看了年輕的同伴一眼。

他相信他會有自己的答案。

林間的樹木很茂密,四周浮起淡淡的薄霧,地面上有些潮濕。這讓他們時不時的必須靠得很近,哈利的胳膊會不自覺地碰上西弗勒斯的肘彎,而兩個人都沒有刻意地讓自己遠離對方。哈利想,他們大概都開始習慣於這種陪伴,比朋友更私密一些,比家人更冷靜一些,可以邀請對方漫步在自己內心和思維的城堡當中,但每一次都不會走得太深太遠。

對許多人來說,這是在相當一段時間裡最後一次看見魔藥大師在英國巫師界公開露面。

九月份過後,西弗勒斯登上了從斯特拉斯堡出發的東方快車,開始他的大陸旅程。

除了那幾個關係密切的年輕人和霍格華茲的老同事,很少有人知道在這個多事的夏季還曾有過一場簡單的婚禮。儀式就在哈利和西弗勒斯居所的小花園裡舉行,在施加了空間魔法和麻瓜驅逐咒後,這裡被熱心的韋斯萊夫人裝扮成了花的海洋。魔藥大師難得的換上了打領結的黑色正裝,這讓他看起來又高又瘦,顯得更加嚴肅。年輕的傲羅司長也沒有穿巫師袍,他跟他的好友們站在一起,越過草地中間的花壇朝他的締約者微笑。

一口氣考下了律師執照和公證人資格的赫敏今天是法律和民政兩方面的見證者。

這是西弗勒斯提出的,可以省去到魔法部被人當做猴子觀賞的步驟。

棕發女巫為此特意準備了一身漂亮的柔光長裙,蓬鬆的披肩卷髮在腦後挽成一個高雅的髮髻。

小斯科皮亞、小雨果和小泰迪都穿著筆挺的小西裝,羅絲和莉莉則是藍色的小紗裙。

沒有成年人擔任儐相,雙方的戒指分別由小詹姆和小阿不思保管。

這個特殊的重任讓兩個小傢伙都興奮異常。

直到契約生效的魔法光芒籠罩在兩位新郎身上,羅恩依然無法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兼上司竟然真的跟那只老蝙蝠結婚了。作為西弗勒斯以外在場的唯一一個斯萊特林,德拉科對紅毛獅子此刻豐富的面部表情自始至終保持著嗤之以鼻的態度。可是顯然其他人都對這場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之間的婚姻適應良好,孩子們湊在一起玩耍,女士們評論著冷餐和飲品,男士們說著狩獵和釣魚的事,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兒發現自己跟芙蓉很有共同語言,而麥格校長則開玩笑地對哈利說這大概是波特家的傳統——每隔幾代就會有一個勇敢的格蘭芬多以精明的斯萊特林為偶。

“那麼,”德拉科端著一杯氣泡酒走到魔藥大師身旁,“您真的不打算回霍格華茲嗎?”

“米勒娃讓你來問的?”西弗勒斯對他勾起一抹輕鬆的假笑。

“啊,”德拉科也回以假笑,“我們的校長顯然在為魔藥課教授的人選問題頭疼。”

“我對她說過,那是一個誤區,”西弗勒斯看了眼從行為舉止到語氣用詞都越來越像盧修斯的鉑金青年,位於兩棵盆栽冬青下的這個角落暫時成了一個斯萊特林們不被打擾的小據點,“一到五年紀的基礎課根本就不需要魔藥大師來教,如果只是六七年級的高級魔藥班,每週只有一天的課程,不需要住校和巡夜,會有不少終極巫師考試的魔藥考官們樂意給自己加上一個‘霍格華茲’標籤的——這在政治上很有利。”

“跟您推薦我的理由相同,”德拉科舉了舉杯。

“不完全是。”西弗勒斯說。

“我知道,”德拉科眼中流露出某些比感激更深刻的情緒,“我看報紙,即使被拘禁時。”

“看來你們的確能和平相處。”西弗勒斯微諷地輕哼,“重大發現,嗯?”

“如果您是指用尖叫蹂躪彼此的耳朵,”德拉科以一種愉快的無奈腔調回答,“是的,那棒極了。您丈夫的語言能力超出了我的預計,我是說,在這麼多年以後才發現他是個有趣味的對話者也許是有些遲了,但在被關押的那段日子裡,必須承認我受到了尊重,還有不錯的關照。”

“如果真想道謝的話,”西弗勒斯向他示意不遠處正在給孩子們分糖果的另一個新郎。

“哦,”德拉科歎息,“梅林也不能一次要求太多。”

“我會離開英國一段時間,”西弗勒斯放過了這個言不由衷的傢伙,換了個話題,“去歐洲。維也納,或者更遠些,伊斯坦布爾。也許你會願意讓斯科皮亞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只是單純的旅行,可能以半巫師半麻瓜的方式,火車、輪船,也許還有飛機。在進霍格華茲之前接觸一些眼界之外的東西對孩子的成長會有好處。”

“可是你們剛結婚,不是嗎?”德拉科承認自己感到了驚訝。

“婚姻是對感情和責任的認可,”西弗勒斯說,“不必以犧牲各自的人生為代價。”

這樣說著的時候,年長的斯萊特林將視線投向他年輕的伴侶。

正在跟韋斯萊們交談的哈利若有所覺的很快轉過頭,綠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明亮的光芒。

“所以我們也許真的要有一個救世主魔法部長了?”鉑金青年敏銳地察覺到一些什麼。

譬如小波特們需要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那位著名父親身旁的真正理由。

他相信魔藥大師在啟程時身後會黏著不止一條小尾巴。

“並不很糟,不是嗎?”西弗勒斯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表情,幾乎是愉快地說。

“實際上,”德拉科笑了,“也許會比預期更好。”







第26章 尾聲
九月一日的清晨,哈利在一片昏暗中醒來。

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怎麼做噩夢了,偶爾有時他又在那些睡夢中獨自逃亡,到最後也總能找到出口。身旁是另一個人的體溫,這感覺讓哈利微笑。他伸出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自己的眼鏡戴上,然後側轉身專心地看著那個高聳的大鼻子的輪廓線。旅行帶來的好處在他的伴侶身上顯而易見,黑色的頭髮長了些,此時正安靜地披散在枕頭上。西弗勒斯的睡姿很好,會一整夜都始終保持同樣的仰臥姿勢,幾乎從不移動,所以哈利有時會想,也許跟自己一樣,西弗勒斯小時候也只有一張窄小的床。

距離這個男人幾乎永久地閉上眼睛已經過去了十九年。

但是哈利發現自己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細節,絲毫沒有褪色。

又過了幾分鐘,被凝視的人終於開始轉醒。西弗勒斯眨了眨眼,讓自己適應了一會兒周圍暗淡的光線,然後他轉頭看向另一邊的伴侶,目光中帶著明顯的疑問。哈利聳聳肩,飛快地坐起來開始穿衣服。時節已經進入秋季,即使是偉大的救世主也不能只穿了件單薄的恤衫就到處亂跑,但是前一天夜裡被脫下的衣物散落在各處,有的在地板上,有的在椅背上,哈利突然像是忘記了自己的巫師身份,沒有用飛來咒而是走下床,四處移動著一件件的撿起再一件件的套上。

等他完全收拾好自己,他的丈夫也已經完全清醒了,正半靠在床頭欣賞這場表演。

好吧,他是個三十六歲的正常男人,這樣的視線當然會讓他起反應。

但是,不,今天——現在不行。

他們有三個孩子要收拾乾淨,還有一趟開學列車要趕。

歎了口氣,哈利打開燈。

西弗勒斯顯然在這個動作中得到了足夠的線索,所以也開始穿衣起床。

從盥洗室出來,哈利沒有立刻下樓,而是走回到床頭櫃前拿起了攤放在上面的一本筆記。昨天夜裡在睡前,他一直在看它——西弗勒斯在旅程中隨手記下的一些東西,有關於風俗和景色的描述,也有偶爾閃過的零散思想,以及魔藥方面收集到的各種偏方、珍稀藥材和理論設想。某幾頁的空白處還有小阿不思略顯稚嫩的筆跡和另外一種字跡,哈利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後發現最後這種很可能是斯科皮亞所寫的字體似乎要比德拉科的更華麗。

“哈利,”西弗勒斯站在門口叫了一聲,“詹姆在找他的貓頭鷹。”

“我告訴過他,”身為人父的救世主無奈地合上筆記,“昨天就該都整理好。”

“這是遺傳,我想。”西弗勒斯看了眼依然淩亂的房間,視線在皺巴巴的床單上多停了一會兒。

“我發誓昨晚之前它是乾淨的——”哈利也跟著看過去,然後笑了起來。

“詹姆波特!”西弗勒斯噴著氣從門口走開,“讓你的貓頭鷹回到籠子裡,別找藉口!”

哈利為那個略微急促的背影掛上了怎麼也無法止住的笑容,下樓去準備早餐。

出門的時候一家人坐上了魔法部派來的汽車,前後還有傲羅保衛。

實際上哈利並不喜歡這種前呼後擁的做派,但有時即便是他也必須對世俗的習慣低頭。

——好處是他不用再聽更多誠惶誠恐的抱怨了,而且今天是個好天氣。

哈利只能這麼自得其樂地想。

國王十字車站總是這麼繁忙,幾年前的恐怖襲擊只是讓這裡蕭條了兩個月,然後生活總要繼續。在西弗勒斯的堅持下,緊跟著哈利的傲羅們總算在這個麻瓜成群、四處都是好奇目光的地方給自己加上了隱身咒。行李車頂上的貓頭鷹籠子也被魔藥大師直接用混淆咒隱蔽起來,因為詹姆的灰林梟和阿不思的小吟游詩人總是在兇猛地互啄對方。霍格華茲的前魔藥學教授和前校長的威懾力依然存在,而且似乎更強了。這讓哈利忍不住開始考慮在魔法部裡給西弗勒斯安置一個辦公室是不是也會提高整個執政機構的辦事效率。

莉莉抱著手裡的洋娃娃,跟在哥哥們身後歡快地跑著,一點兒都沒有哈利擔心的沮喪。

這位波特家的小公主堅信自己的飛行技術比詹姆好,變形術肯定比阿不思強。

等再過兩年她也能去霍格華茲的時候,最棒的一定是莉莉。

至於說到學院,誰知道哪,從沒人規定過她就不能是拉文克勞或赫奇帕奇。

她才不要像詹姆和阿不思那樣,一個非得進格蘭芬多,另一個死抱著斯萊特林。

正被妹妹在心裡鄙視的詹姆可不知道莉莉的這些古怪念頭,他大概看到了同學,已經推著自己的行李車穿過隔牆,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相比之下,阿不思要顯得矜持得多,完全不像是周圍的其他新生那樣手足無措。三年裡又長高了不少的小傢伙很仔細地再次查看了一遍該帶的東西,摸了摸口袋裡的折疊階梯,然後接過剩下的那輛行李車,回頭看了眼父親們。

哈利微笑,西弗勒斯則點了點頭。

阿不思勾起嘴角也點了點頭,然後推著小車飛跑起來。

隔牆另一邊的9又3/4月臺被霍格華茲特快列車噴出的大量白色霧氣籠罩著,人的影子像是飄浮般的在四處移動。阿不思趁著哈利把注意力更多放在正沿著列車尋找那些窗戶有沒有熟悉面孔的莉莉身上,輕輕拉了拉繼父的衣袖,“西弗,我可以自己上車。”

“我以為你約了斯科皮亞。”西弗勒斯低頭看著已經快到自己腰部高的小男孩。

“我可以到車上再找他。”阿不思堅持。

“那就去吧。”西弗勒斯沒有再拒絕,畢竟他已經很習慣小傢伙這種逮著機會就要顯示自己已經長大的行為,在歐洲旅行時,有好幾次那幾個小鬼因為非得自己住一間房而發生過被洗澡水燙傷、被小剪刀割到手之類的輕微事故,但只要他們不來哭訴,西弗勒斯就基本不會去管——除了丟給他們一瓶適用的魔藥。

“耶!”阿不思歡叫一聲就往車門前跑,直到踏上臺階才又回頭,“你會給我寫信嗎?”

“你知道我對你的要求,”西弗勒斯只是這麼說。

“至少一個月一封嘛——”阿不思央求。

“如果你能當上斯萊特林的年級首席。”西弗勒斯故意考慮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當然會是年級首席!”阿不思驕傲地揮舞著小拳頭宣稱。

“你才不是!”旁邊一個女孩的聲音嚴肅地插上,“你的咒語不如斯科皮亞用得好。”

“嗨,羅絲,”阿不思有點臉紅地招呼著從白霧中走來的女孩。

“日安,西弗。日安,阿不思。”羅絲笑盈盈地問好,她已經穿上了嶄新的霍格華茲校袍。

“你父母呢,小女士?”西弗勒斯皺著眉朝孤身一人的小姑娘身後看了一眼。

“爸爸去停車了……”羅絲幾乎一模一樣的也皺了下眉,只是這個一本正經的表情在她的小臉蛋上顯得特別可愛,“你知道,羅恩考駕照的時候對考官用了混淆咒,不然根本就不可能通過,所以他的倒車技術有些——不好說——雖然媽媽總告訴他,她對他完全放心。但事實是,家裡的那輛馬自達已經換了三個觀後鏡了。”

“那麼,請允許我——”西弗勒斯走過去幫著把箱子和貓頭鷹搬上了列車。

“謝謝,西弗。”羅絲甜甜地道了謝,然後轉頭沖阿不思做了個鬼臉。

“為女士服務是紳士的榮幸!”阿不思抱起羅絲的寵物籠子,“我們可以坐一個車廂。”

“哦,不。”羅絲搖頭拒絕,“羅恩說,如果我不進格蘭芬多,他假期裡就不帶我去陋居看莫莉。而且他也警告過我,在火車上不許跟斯萊特林的小毒蛇們坐到一起,這樣才不容易被帶壞。敏妮說他這是歧視,但是你知道,有時候羅恩固執起來敏妮也拿他沒辦法——他總說那是爺爺的規矩,不讓一條毒蛇進門什麼的,可西弗明明也會去被邀請去吃飯。”

“好吧,我肯定會進斯萊特林的。”阿不思同情地表示理解。

“那我需要每次考試都超過你,還有斯科皮亞……”想起這個羅絲都有些憂鬱了。

“你知道那不可能,”阿不思聳聳肩,“至少,在魔藥課上絕不可能。”

“嘿!”突然詹姆又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氣喘吁吁又神秘兮兮,“泰迪在那邊,剛才碰到了!你們猜他在幹什麼?親吻維克托娃!”然後他抬頭張望,但除了無動於衷的西弗勒斯,他沒能在附近找到別的大人,霧氣太大,他看不了多遠,這讓詹姆有些失望,“哈利去哪兒了?還有羅絲,你爸爸怎麼也不在?他知道了一定會歡欣鼓舞的!泰迪盧平親吻了維克托娃韋斯萊,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說不定維克托娃一畢業他們就會結婚。”

“那只會多一個盧平而不是韋斯萊,也不是波特。”西弗勒斯微諷地說,“感謝梅林。”

“喂!我說,別用那種語氣叫我們的姓!”比女兒晚了很多的羅恩終於出現了。

“日安,西弗勒斯。”赫敏只能無視他,自己跟魔藥大師打招呼。

“日安,格蘭傑。”西弗勒斯簡潔地回應。

“守時從來不是你丈夫所具備的有點,不是嗎,格蘭傑?”霧氣另一邊傳來德拉科傲慢的聲音。

“哦,得了吧,瑪律福。”羅恩洋洋得意地說,“顯然你並不比我更早。”

“如果不是你刮花了我的車!”德拉科用力握住蛇頭杖,看樣子恨不得上去狠敲羅恩幾下。

“是你開得太快,”羅恩不客氣地回敬,“超過了限速!”

“嗨,西弗,阿不思。”斯科皮亞見怪不怪地自己推著行李走過來,“怎麼還沒上車?”

“正好遇見羅絲。”阿不思又一次抱住了朋友的寵物籠子,然後問,“你父親——”

“沒關係,媽媽說這是他們感情變好的表現。”小蠍子揚著精緻的尖下巴露出滿臉無奈的表情,“好像以前我爺爺跟羅絲的爺爺還在對角巷當眾打過架,拳頭對拳頭那種,連魔杖都不用。所以這可能是家族遺傳,吵得越厲害就親密什麼的……”

“行了,你們!”魔藥大師翻了翻眼睛,開始趕人,“快十一點了,都上車。”

“哈利呢?”羅恩好像這會兒才發現自己的好友不在。

“追莉莉去了。”詹姆從某個車窗裡伸出頭來,“我們的小妹妹剛才上車了!”

像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一個小女孩的歡笑聲從車廂裡傳來,然後哈利牽著莉莉的手從車上下來。

“好了,現在來告別吧,孩子們。”年輕的魔法部長微笑著說。

“我可以用隆巴頓教授的壁爐去部裡看你嗎?”詹姆在匆匆擁抱父親的時候問。

“如果不怕被西弗勒斯罰抄寫的話。”他的父親悄聲回答他。

“西弗才不會去部裡,”詹姆很肯定地反駁,“他最討厭那地方!”

“詹姆波特,”被點名的繼父投來一瞥,“如果你再繼續破壞校產也許我會需要那份薪水。”

“西弗,我會看好詹姆的,不會讓他闖禍。”現在輪到阿不思也跟他的父親們擁抱。

“耶誕節見,”哈利拍拍小傢伙的頭頂,“記得寫信。”

“哈利,”阿不思突然顯得有些猶豫,他看著一旁都在告別的朋友——這一邊是斯科皮亞仰著頭在跟和他幾乎就像翻版似的父親說話,另一邊是羅絲帶著安慰的表情在拍她爸爸的肩膀——想了幾秒鐘,終於還是在父親耳邊輕聲問了出來,“我進斯萊特林你不會生氣,對嗎?”

“這是你的願望,不是嗎?”哈利蹲了下來,看著阿不思的眼睛。

“因為西弗會高興,”阿不思別開臉,“但我不想你不高興。”

“如果不考慮西弗,你還會選擇斯萊特林嗎?”哈利問這個跟自己相貌最像的孩子。

“也會,”阿不思點頭,“因為我想跟斯科皮亞一起,其實羅絲也想跟我們一起。”

“這一點我不確定能幫得上忙。”哈利笑了,“羅恩可不是那麼好說服的。”

“所以斯萊特林也不錯?”阿不思像是要再次確認般地問。

“他們當中有最好的,”哈利說。

“那好吧,”阿不思放心地親吻父親們的面頰,“你們都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多用大腦,”西弗勒斯對他說,“阿不思。”

紅色列車的車廂開始關閉,家長們還在給孩子們最後一刻的親吻和叮嚀。

幾個孩子都跳上列車,很快消失在車廂之間的走廊上。

然後列車移動起來,就像每一年的這一天,載著巫師幼崽們奔向屬於他們的未來歷程。

終於,最後一絲蒸氣也消散在秋日的空氣中。

西弗勒斯說:“走吧。”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指令,羅恩和德拉科差不多立刻就背轉身朝兩個方向離開。

哈利失笑地看著自己的朋友,回頭問西弗勒斯:“接下來你去哪裡?”

“回家。”他的伴侶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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